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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猜是吧!”瑞克落到队伍后面,明显地已经说完他想说的所有的话了,自从她冒生命危险拯救了他的性命,他对她的敌意便已消失,但是他显然觉得和她在一起使他局促不安,就像他们是两个被迫亲近的陌生人。她很高兴他似乎终于不再那么对她深恶痛绝,但她接受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亲近的事实。他们有太多的不同,甚至连可以维系彼此共同的童年回忆也没有。教授娶了她母亲时,瑞克的厌恶之情太过深重,使他将自己封锁于整个家庭之外,只和他的.继母维持最低限度的接触,稍后,和婕安更少接触,当她长大到开始注意周遭的事时,瑞克已经搬出去住了。

  一等到他们抵达营地,瑞克就告诉柯提文新发现的通道之事,但柯提文却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他对着瑞克咆哮,要他闭嘴并滚出他的营帐。瑞克耸耸肩,走向其他开始牌局的人。

  婕安坐下来振笔疾书,完全沉浸在她新想出的各种解释雕像存在的不同理论的思绪之中。那些理论太过繁琐,使她无法一下子理清。这些可能性看来都十分可笑,完全没有真实性,但是雕像是如假包换的,她亲眼见过,也将它们拍照下来,也许再仔细搜寻附近的区城后,更多关于安萨族的资讯和历史就会渐为他们所知。她好想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什么因素促使他们离开,以及他们去了哪里?这整个部落都由女人组成吗?或者这是个由女性统治的部落?如果她们曾和一个男性部族生育后代,这些男人是谁呢?他们住在何处?那些男人该为安萨族的消失负责吗?这两个部族就这么融合成一族了吗?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的下场如何?

  这么多问题,每一个都令人着迷。她较往常晚些回到自己帐篷,脑海仍是一团迷乱,其他人还坐在外头谈笑风生。她几乎是立刻陷入浅眠,不像原先以为也会和其他夜晚一样辗转难眠,她记不得何时曾感到如此快乐过。

  翌日,天未破晓而其他人犹熟睡之际,柏恩悄悄溜出营地。他若没猜错,既然此地显然并无任何宝藏,柯提文将不认为有继续停留的必要。在他有机会时,取回“女王之心”才是明智之举。营地里,整晚睡不稳的柯提文醒来,正好自他敞开的帐篷瞥见柏恩消失在他视线外。他皱起眉头。那个狗娘养的想干什么?他取来手枪,爬出帐篷,然后前去找杜雷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杜雷蒙!”他嘶声唤道。

  帐篷里的鼾声遗漏一拍,接着又继续。“杜雷蒙!”柯提文再次唤道。“该死的,给我醒来。” 鼾声停止,柯提文可以听到杜雷蒙庞大身躯坐起时的声响。“什么事?”愠怒的咕哝声传来。“姓路的溜出营地去了,我打算跟踪他。如果你听到枪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杜雷蒙说道。

  柯提文没再多做解释便尾随路柏恩而去,后者已离开营区,他只能藉着微弱的光线尽量不跟丢人。他不信任路柏恩,整个晚上他一直想着姓路的在告知任何人之前,曾一人置身那座庙宇。如果钻石真的在那儿,他会把它“留”在那里,还是取走它?柯提文太清楚如果换作自己置身相同的情境下会怎么做,路柏恩又怎可能有什么不同?他从不认为姓路的是照规矩行事的人。

  柯提文离开后,杜雷蒙爬出他的帐篷,大手中握着手枪,悄悄静立着,门牙微露的微笑中带着残酷的期待。睡在最邻近杜雷蒙的帐篷里的瑞克,咕哝地翻个身,再度沉入梦乡。

  派比与罗吉皆在柯提文发出第一声轻呼时便醒来,两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黑暗中。

  一种怪异的警觉感令婕安突然醒来。她非常专注地倾听。她没听到帐篷外有什么动静,但能听到……某种声响——呼吸声。是不是有肉食动物跑到坑道里了?不太可能,她想道。坑道里没有半点光线,而没有动物会自动跑到它根本看不到东西的地方。她伸手去拿手电筒,打算拉下一小段帐篷拉链,照照外面那不知名的东西。

  其他人则安稳地酣睡着。

  柏恩屈着单膝跪下,拨开包裹着钻石的手帕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他拿起手帕并抖抖它,如此才不致给他的衬衫沾上太多砂砾,然后重新将钻石包好。

  “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柯提文不怀好意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狗屎!”柏恩低咒。手电筒在他反射地往地上扑倒时脱手而出,但他天杀的肯定自己并未放掉“女王之心”。柯提文朝他开火,黑暗中失去了准头。营地里,枪声令每个人惊醒,准备爬出各人的帐篷。派比及罗吉拿刀划开帐篷后幕,逃离营地。文森是第一个出帐篷的人,杜雷蒙一个狞笑,朝他的头开枪。

  营地传来的枪声在四野里回响,正在掏枪的柏恩血为之冻结。婕安!他朝柯提文开枪,但未费神瞄准。他的子弹一偏,但达到令柯提文扑倒的目的。柏恩连忙爬起,拼命朝营地奔去,知道暗淡的光线及浓密的树丛能给他绝佳的掩护。他稍后再来料理柯提文的事。现在他必须先找到婕安。

  婕安是第二位出帐篷的人。杜雷蒙并未朝她开火,只是以那个野兽般的狞笑盯住她,心里想着他会多尽兴享用她几分钟。乔吉爬出,杜雷蒙朝他开枪,但乔吉躲开这一击。在他身后,瑞克探出半个身子,双眼困惑地圆睁,他看到文森,看到杜雷蒙持枪站在那里,看到婕安。他大叫“婕安!快跑!”杜雷蒙转向他。在如此近的射程下,杜雷蒙不可能失误。第一发子弹穿入瑞克胸膛中央,令他倒地,第二击甚至未激起他些许抽动。在那恐怖的一瞬间,婕安惊呆了,然后才钻入树丛。她四肢着地向前爬,柏恩的指示在耳畔响起:朝坑道去,别让他们超过你,死命地逃。柏恩!她绝望地想道。噢,老天,柏恩!她会照他的话去做,但如果他没马上跟来,她会冒险回头找他。

  枪声依然,接下来是诡异的岑寂。

  她来到坑道,投入那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地奔跑,直到撞上岩壁才想起手中的手电筒。她没有打开它,因为如果有任何人在跟踪她,光线会暴露她的所在。于是她一手扶着墙引导自己,仿佛她真的瞎了一般地在宽浅的台阶上踬绊前进。她闭上双眼,发现如此较有利于她,就像睁开的双眼会令完全的黑暗迷乱了她的大脑。直到她认为启己已绕过一个弯道,她才扭亮手电筒。经历适才全然的黑暗,光线如今显得刺目,但和强大的黑夜比起来又是那么渺小、微弱的力量。

  她继续跑,心脏在胸口鼓动得有如雷鸣,耳畔轰隆作响,单调的石壁不变地掠过她两旁。她感觉仿佛被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里。

  噢,上帝。瑞克。柏恩。绝望几乎令她瘫痪。

  柏恩碰到派比,临开枪时才在黎明的灰暗中认出他。“派比,”他嘶声道,攫住那名小印地安人的肩头。“她怎么样了?”

  “她逃走了,”派比有礼貌地说道。“跑进那长长的黑洞里。”

  “干得好。我这就去追她。保重,派比。” 派比点头。“我们会等。等那些坏人走了,我们就离开这地方回玛瑙斯去。你必须找到先诺拉。”

  “我会的。”柏恩沉郁地说道,前往坑道。他知道柯提文在找他,而杜雷蒙也仍在营地里,笑着朝周遭任何莫名的动静开枪。柏恩将全副注意力放在找寻婕安的事上。当婕安终于跃出坑道,她的肺部有如火烧,胸腔感觉几欲爆炸。她摔倒在掩蔽坑道出口的大石上,大口地喘息。为她所惊扰的鸟儿慌乱地向天空展翅。

  天已破晓,第一道灰光渗入树丛,更高处一定比这儿明亮些,但在林地里则是永恒的薄暮。她靠着手电筒的光线绕过大石,来到外面的世界,喘得无法辩别是否有人窥伺在后,但她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她必须赶快找到一个藏身处,因为喘不过气来的她已无法撑下去。尽管危险,她爬入浓密的叶丛中,浑身虚软,恐惧已让她筋疲力尽。

  “天杀的!你说他们跑了是什么意思?”柯提文怒吼。“钻石在姓路的手中!他可能在这里的任何地方,甚至已经在回玛瑙斯的路上,一路笑着回去!”

  “我可以逮住他。”杜雷蒙道,低垂着小头,就像只蓄势待发的公牛,刻薄的双眼仿佛闪着红光。

  “哼,是啊。”柯提文啐道。“他大概正在坑道另一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干掉。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该死——不,等一下。姓薛的说还有另一条坑道,他们在庙里发现的。我们可以出去。”

  “对。”杜雷蒙道,怪异的微笑又露出他狼一般的牙齿。 柯提文嫌恶地看营地一眼。“你所必须做的只是在他们爬出帐篷时朝他们开枪,却还是他妈的搞砸了,只撂倒了两个。你知道这样我们还得解决几个吗?”

  杜雷蒙耸耸肩,然后举起枪,冷静地朝柯提文的眉心送进一颗子弹。柯提文倒地,双脚抽动两下便归于岑寂。“王八蛋,”杜雷蒙道,朝柯提文的尸体吐口水。“没有你,我可以更快找到姓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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