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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但是我发觉,穆兰人并不坏,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待她,不会太狠了吗?”

  “这就是她毁了朱雀的下场。”她哼笑着狠狠下刀,雕出她极度憎恶的相貌。

  “大人……”主子对朱雀大人的崇拜着实疯狂,绝不让人破坏她认为朱雀应有的形象。“可是那也不完全是穆兰的……”

  “你不要吃了她两三块肥肉就开始替她说话。”曼陀罗斜眼冷斥。“欣赏她的为人是一回事,欣赏完了任务照样要执行,少在那里贩卖贱价的同情。”

  福心不敢回嘴。

  “滚回你的岗位去做好监视工作!”笨头笨脑的肥猪!“我派你潜入她身边,不是让你去跟她做朋友。要是给我发现你有了什么闪失,我就剁了你的蹄膀喂狗吃!”

  想到自己过去因为出错而被剁掉的两根手指,福心打死也不敢再替穆兰说话。

  “我一定要朱雀变回原来的模样。”她愠怒地喃喃自语,一脸怨毒。“他是我永远的朱雀,谁都不准碰!”锋利的小刀狠然直直捅人小木偶的颈项,顿时,木偶颈上血花四射。

  随着朱雀魔幻的牵引,穆兰的意识回溯到神秘的幽境,那段没有大阿哥这个人存在的过去。在黑暗深处,在宁静深处,在宇宙深处,有隐约微光,有渺茫细语,有遥远人影,微弱地呼唤她前行。

  可是,再走下去会有危险……“兰兰,来。”

  她不想去,因为这声音太危险。她已经重重地被伤害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但……她是这么这么地被他吸引,虽然害怕他诡异的气质、神秘的来历、难以捉摸的幽幻个性,她还是……“兰兰,到我身边来。”

  不要,她不能再受一次同样的伤害。

  “兰兰。”

  空灵的遥声低唤,像千年幽魂的轻叹,一声声穿透她捂紧的双耳,缭绕着、缠绵着,笼盖她的灵魂。

  曾经,她在拜访大姊和姊夫时,与姊夫的家人一同玩着汉人时兴的测字游戏,他略通此道的四弟就给了她令人不舒服的响应--“穆兰格格写的这个‘幽’字,有单独囚禁的意思。你近日行事要多加小心,否则有遭人困住的危险。”

  胡说,她写那个“幽”字,完全是取自“幽兰白雪”的曲牌名。那么风雅的意境,为什么要解释得如此晦涩?

  不过,现在她倒觉得他说对了,她似乎真被什么给困住了,动弹不得。

  打从她认识朱雀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扭曲成荒腔走板的旋律。

  那天,她真不该被朱雀的人马架上马车,也不该跟他谈条件。她真是疯了,明明有机会可以跳下马车,逃离这些是非,她为什么要鲁莽地关上他为她开的唯一退路?

  她真不该草率决定成为朱雀麾下的一员,也不该被他拖去面见“四灵”。那是一个太复杂的世界,而她所要做的事却极其单纯:探出朱雀到底使这些奇怪咒术做什么。还有,小光被他带到哪里去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股正义感有些蠢,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究竟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诡异角色?

  ……伤脑筋。每次一思及这些问题,就会连带想起朱雀那日绵长无尽的拥吻。她已经严厉反省、郑重警告过自己了,还是控制不了随时浮上的邪念。

  她实在不喜欢那种被人碰触的感觉。不知是朱雀的碰触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好象……有某些连她都不了解的自我渐渐苏醒。那是很奇怪的感党、很陌生的自己……“连我都快认不得你了,穆兰。”

  “是吗?”她淬然抬头。有人也跟她有相同感受?

  “你总算回魂了。”额勒春俯身对着石椅上的她苦笑。“心不在焉的穆兰,温温吞吞的穆兰,一肚于心事的穆兰,你在想什么?”

  她傻呼呼地眨着眼,望一望身处的凉亭秋景,发现诗社的朋友们早散在庭院远方咏诗赏菊,而她搁在膝上的词集,正被额勒春由地上拣起。

  “发什么呆呀你!”和她同来凑热闹的弟弟巴英没好气地叫道。

  啊,对了,这是她诗社朋友的王府,她们约好要一起写本应景的仲秋诗集。虽然她在诗社里向来是个沉默而模糊的存在,向来只有在一旁听别人热络激辩的份,缺乏主动参与的热情,但心不在焉到这种地步,就太失礼了。

  “如果不想待在诗社里的话,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要!”她忽然紧张万分地拒绝额勒春。“我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免得在家中又忽而碰见要掐死她的陌生侍卫……额勒春的温柔中渐露担忧。“穆兰,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骚扰你?”

  她浑身僵住。他知道?

  “我看哪,不是那个小光又来强迫她买那些破烂画卷,就是慈善堂的人又来跟她讨钱。”

  “没有!巴英,你别乱说……他们没有……”

  “你不能一味地任人予取予求。况且,慈善堂已经由皇太子接手,他们岂会缺钱经营?至于那个乞丐小光,你还想买多少垃圾堆在书房里?”他婉言相劝。

  “小光他很认真,做的也是正经生意……”

  “那是你的看法,那小子一点也不正经。除了向你卖画,他还向某些变态大爷卖他自己。”

  “什么呀,那小子怎么那么脏!”巴英恶得都皱起俊脸。

  穆兰一时也傻住。卖自己?小光是男孩呀,他卖自己什么?

  “那种人所处的世界和我们完全不同,你别太一相情愿。穆兰,不是婚姻大事才讲求门当户对,交朋友也得讲求门当户对。”额勒春柔声说道。

  “对啊。像我,就从来都不跟比我差的人交往。”巴英傲然昂首。

  “你从小生长的环境和那些人不一样,就不该和他们走太近。你连怎么提防别人都不清楚,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就是嘛。”巴英早就这么认为了。

  穆兰委婉地保持沉默,不敢出声触及额勒春一再被巴英插话的隐隐不悦,所幸他修养尚佳,无奈地笑笑就到远处赏菊的女孩们中对诗比词去也,省得搅坏情绪。

  “春五哥真不愧是宗室出身的,不管怎么看都很有气质,连平平淡淡的长相都变得十分耐看了。”至于巴英自己嘛,凭着家族卓越的俊美血统,本来就已天生丽质,所以只要再补补气质就更完美啦。“我现在缺的,就是春五哥的那种感觉。”

  “可我觉得他老把人当傻子看……”每回见到她都不忘挑点事来耳提面命一番。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傻子,欠人骂。”他坐没坐相地瘫在凉亭石椅上,翻着诗集册页辟哩啪啦响,反正手痒,闲着也是闲着,“我倒觉得他说得对,人与人交往,一定得门当户对,绝不可跟比自己差的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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