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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路边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映入了他眼帘,百合花挺直的身姿触动了对她满腔的爱意。丁岩这才终于想起,从他们相识以来,他没送过她半朵花。

  探病、送花,这可不可以算是一个见面的合理借口?

  丁岩走到小女孩面前,掏出纸币,将她小手中所有的百合花统统买了下来。

  当丁岩抱着满怀的百合花出现在紫素的病房时,她的喜悦之泪差点掉了下来。

  丁岩显然是个非常别扭的男人,完全不通任何浪漫怀想。他将尚未修整、扎束的百合花往桌上一放,几乎引起紫素惊异的眼光。

  我在路上看到那些百合花挺漂亮的,就全买了下来。他摸了摸脑后的马尾,表情有些怪异地说道:

  看你要不要,要就收下,不要我带回去。

  要!紫素简直高兴得不得了。真的很漂亮,谢谢你!

  因为她笑了,所以丁岩也笑了。

  他暂时不想提起何时离开台湾的话题,生怕破坏了她的好心情。他们相处的时日一向不多,彼此又甚少有绽展欢颜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么对的时候,提起破坏气氛的事情来。

  然而,他不知道,紫素并不是单单因为一束花而开心不已。

  她的喜悦揉合了多种因素。最主要的原因,是丁岩尚未离开台湾,他并没有偷偷地趁着她病弱的时候离去,这多少证明了他放不下她的事实!

  虽然流窜在彼此心底的情意己够真切浓烈,但女人毕竟是女人,还是希望有明摆着的事实证明对方是在乎自己的。

  况且,他没走,也让他们的情路多了一线存活的生机。

  丁岩,我要为你引见一个人。紫纛难掩开怀心境地宣布道:我打个电话。

  她从枕头边拿出一支轻薄短小的手机,拨通之后,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收线,抬眼对着丁岩神秘地微笑。

  她一会儿就来。

  丁岩耸了耸肩,贪看着她浅笑连连的模样。

  紫素自顾自地开心着,感觉如愿以偿。

  前天,若华姑姑来医院探望她,提起了认识丁岩的父母。她们聊了很多,几乎像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母女,若华姑姑要她把她与丁岩之间的情事全说一遍给她听;每当她提起丁岩的母亲丁桂丝时,姑姑就听得特别仔细,还反覆推敲地问了她许多问题。

  最后,她说她有办法解开丁岩的心结。

  这个消息对紫素而言简直有如天籁之音!虽然姑姑说什么都不愿意透露解开心结的办法是什么,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便觉得未来充满了无限光亮。

  这两日,她的生活就在极度的焦虑与亢奋中度过。她等着丁岩、盼着丁岩,深怕他一走了之。

  现在他来了,就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事情仿佛已成了一大半。

  她怔怔地望着丁岩,傻笑得多甜。

  以前她不敢奢想永远,是因为永远太遥远,思之无益、反而无奈心伤;现在有了姑姑沉着的保证,她觉得她已经可以开始幻想未来了!

  未来不再是她言之过早的梦魇,与丁岩在一起的明天、大后天……永远,怎么想都是幸福而快乐的,她笃信有情喝水饱的甜蜜道理。

  你今天是怎么了?丁岩也感染到她不寻常的快乐气氛。一直笑眯眯的。

  这不像紫素。

  然而,他也知道,紫素的反应单纯而直接,她想笑便笑、想哭便哭,一派自自然然:她的魅力在于不管她是泪是笑,都是那么优雅沉静。

  笑眯眯是因为我高兴呀。她仰起头看他,坐在床榻边,手背上滴滴答答地输入着营养补充液。丁岩,问你一个问题。

  嗯。像这样,两人切切地低语、甜甜地微笑,多美、多好!

  如果有个办法可以解开你对爱情的心结,你是不是就会停止飘泊、不再离开?紫素轻柔的语调好似呓语。是不是就会接受我,再也不推开我了?

  多美的梦想,丁岩听得悠然神往。

  他对爱清的心结,源自于由小而大的斑斑记忆;世界上真的有办法可以让他忘却那过往一切吗?

  出生后即随之而来的嘲弄辱骂、母亲倚在门口殷殷期盼的痴傻剪影,能忘记吗?因为父亲的承诺、出走、负心,最后让他看着母规追逐着一个虚幻空影,最后冲出马路横死街头的血红记忆真的可以抹平吗?

  不、不可能!丁岩噤语。

  虽然他不相信,但他愿陪着紫素暂时流连在迷梦之中,然后各分西东。他知道,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办法可以解他心结。若果他心结易解,那么多年来受过的难堪苦痛,算得了什么?

  他千辛万苦、与紫素情分千里,一个自顾自地走得远远的,不给一句承诺,希冀对方在别的男人身上找到幸福;一个执拗地等待着,说什么也不愿拆分背离。若问题易解,他们这挣扎又算什么?

  丁岩,紫素。黎若华很快便赶来了,望着两个孩子,心里一阵疼。

  你是我母亲的朋友?丁岩轮流地望着她与紫素,万万想不到紫素要他见的人是她。

  紫素沉静一笑,事情梗概她也未曾听硗,于是交由姑姑启口。

  黎若华自我介绍:如你所知,我是紫素的姑姑,黎若华。

  这名字听来恁地耳熟,但总觉得回亿起来,总是伴随着谩骂与叫嚣,让人好不舒服,也好想将之忘记。丁岩蹙起眉。

  首先,我先说明来意,也是我回国的主要目的。黎若华诚恳地望进他肖似某人的眼眸。我希望你抽个空,跟我去美国,到你父亲坟前致哀。

  我父亲?多么陌生的字汇!丁岩与紫素同时吓了一跳。

  是的,你父亲,霍齐。黎若华眼色复杂地道。

  你父亲在五年前,因为一场车祸的关系,成为植物人。

  五年前?

  亲眼见到丁桂丝在车祸身亡前,苦苦在路边追着空影跑、最后命丧轮下的紫素与丁岩,不禁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变成植物人之后,便靠维生系统存活了五年。一直到上个月,才因为多发性的感染而宣布死亡。黎若华淡淡地陈述着,眉眼罩着浓浓的悲伤。

  话言及此,丁岩倏然想起她是谁了。

  黎若华,好熟悉的名字,原来她才是父亲真正的爱人、也是母亲一辈子的情敌!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丁岩已顿悟这回事了,自己坦承道:霍齐,其实是我年轻时代的情人。

  姑姑!紫素惊呼。原来,当年被父亲拆分的情侣,就是姑姑与……丁岩的父亲。那你说你可以解开丁岩心结的办法是……

  真相。黎若华转而面向丁岩。你以前所听到丁家人的谩骂与牢骚,根本是不对的。为了声誉,他们隐瞒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为的就是要把桂丝保护得好好的。所有的事情经过,我从头说一遍好了。

  丁岩沉默着,没有表示异议。

  几十年前,我和你母亲是很好的朋友。因缘际会约,我们认识了学美术的霍齐,也同时爱上他。当年霍齐其实是跟我情投意合,很快地展开交往,但桂丝却轧了进来。黎若华眼神朦胧,像是回到了远方的那一点。桂丝的爱大胆而强烈,就算霍齐爱的是我、就算我是她的好友,她照样大剌剌地表现出对霍齐的野心,于是而有她‘倒贴’之说。

  无独有偶的,我跟桂丝的家人都强力反对霍齐。紫素她爸嫌霍齐生活不安定、没有前途;桂丝是金枝玉叶,家人嫌霍齐是个穷酸画家。于是,我被安排相亲,强迫嫁给一个华侨,而桂丝则坚决与家人反抗。黎若华的眼神定定地瞅住丁岩,就像要把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推到他记忆的最深处去。我希望你特别记住这句话:霍齐并没有对桂丝始乱终弃,他也没对她许诺过什么……

  既然如此,那又怎么会有我的出世?丁岩寒嘎地说道。

  从开始至此,黎若华说出的每句话,都在挑战着丁岩的神经,都与他以往被灌输的认知完全不同,他听得进去、听得明白,却难以立即接受。

  你的出世完完全全是个意外。有一日,桂丝见失恋的霍齐以酒捎愁,便大胆地设计与他上床,她以为这样会便霍齐转情于她,但这反而加速了霍齐的离开。黎若华拿出一封泛黄的信函。这是桂丝的亲笔信,是在怀了你之后不久寄给我的,当时周遭的朋友都知悉这件事,不过为了桂丝与‘丁氏财团’的名誉,这个事实被禁止提起。她以澄澈的眼光望定丁岩。所以,作为子女的你要知道,当年霍齐并没有玩弄、辜负桂丝,一切都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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