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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真是的,一次拿那么多,又没有人要跟你抢。她帮紫素把脚上的托盘移开、叠好,叮嘱道:下次小心点。

  紫素几乎压不住即将冲出喉咙的哽咽。阿桑半是责备、半是疼惜的口吻,让她想起了自己家的老奶奶,一时委屈全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冰冷低沉的嗓音像道封印,封住了阿桑关怀的举动,也封住了紫素即将溃防的泪堤。

  啊,没什么啦,紫素跌了一跤而已……阿桑陪着笑,帮紫素掩饰。

  丁岩什么话也没说,紫素脚上立即浮现的青紫淤痕已经说明了一切。

  紫素可伶兮兮地望着他。

  跟我回办公室一趟。该死!他不想承认,但她的伤痕真的让他心疼。

  不要骂她啦,她也是不小心的,反证又没弄破什么……阿桑絮絮叨叨地为她求情。

  不是要骂她。丁岩面无表情地说道。眉间不冷不热、嘴角无波无澜,宛如一具僵化腊人。他忽略紫素眼中的泪花与泛红的眼眶棗明显地让她知道,他就是要忽略掉她的存在。

  他公事化地交代,完全不给人留下半点想像的空间。只是要拿点药让她擦。

  说完,他迳自走掉了,也没管她爱听不听的问题。

  怎么办?看到他那不情愿的模样,阿桑悄悄与紫素咬耳朵。

  我过去擦点药好了,擦完立刻回来。紫素跛着脚走出去,临出厨房前,歉疚地转身对阿桑道:对不起。

  阿桑挥挥手,要她别介意这点小事。唉,年轻女孩没别的不好,就是脸皮薄!

  紫素扔到办公室里来的时候,丁岩已经在座位上忙着签单据了。

  药在那边。他看都不看紫素。因为预感彼此的牵引太强烈,一个眼神都足以酿成一场浩大情劫,焚伤她,所以能避则避。自己擦。

  紫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在档案柜上看到一瓶他准备好的药膏。

  她走过去,拿起它,坐在椅上伸直腿,旋开瓶盖,心里不断回荡着他那冷淡的语调。爱要不要随便你!他的口气是这样,冰冷的、伤人的、不把别人的感受看进眼里的。

  她挤出些许的药膏往患部涂抹,近日的压力、此时的难受、伤口的疼痛、药味的辛辣,相交成一剂效力强大的催泪剂,逼得她泪水潺潺而下。

  周遭是一片静悄悄的。啜泣声虽然隐而不宣,但充塞空气间的咸味水气还是干扰了无法专心做事的丁岩。

  你在哭?丁岩不可思议地叙述道,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他看不得女人受伤;女人莫不是脆弱的生物,怎堪一摔一碰?而他更见不得女人哭;女人的眼泪是教男人无法抵抗的锋锐兵刃,是不公平的秘密武器;只是点点水珠,却能把男人逼得走投无路。他厌恶、恐惧女人的泪水,这辈子,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暗夜里低泣的母亲是如何教导他女人眼泪的威胁性!

  然而,紫素不同!她的泪泉完全诱发了他体内莫名的保护欲。白皙无暇的她只是那样垂头丧气地坐着,泪珠滴溜溜地滚落着,没有哭闹、没有泣诉,便让他极端心疼与不舍。

  丁岩心湖中最巨大的冰山融了、化了,瞬间泛滥的情潮把远离紫素的决定彻彻底底地淹没。

  现在,顾不得其他,他只想知道她为何而哭?如何止掉她的泪泉?

  丁岩嗓音暗哑、轻柔,冷绝不复见。怎么了?

  紫素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究他的转变。她只想好好地靠他一靠,一解倾诉的渴望。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嗯?他来到她面前,由上而下俯视着她落寞的姿态。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落落大方是紫素一贯的风格,但是在丁岩面前,她只能倦缩回无助小女孩的模样。她杂七杂八地说道:我在家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给阿桑添麻烦,我在这里一无是处……这样的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

  丁岩未答腔,静静地望着她捂着双眼,静静地听她紊乱的陈述。

  爸爸不赞成我来打工,他说我只要继续念书就好了,厨房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反证我做也做不好……事实看来,的确如此。紫素不断地反问自己:我在做什么呢?我拼命坚持又是为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了解!

  如此没有条理的发泄,丁岩听不出事情全貌。然而在他看来,她会这样,只是因为压力太大,对自己欠缺信心罢了。

  他的大掌自然而然地拿下她的帽子,罩上紫素头顶。不必经过事先的学习,他便知道她需要什么、该如何安抚她,一如深奥难测的生命潜能。

  你需要的,只是更多练习的机会而已。他的口气中,终于释放之前拼命压抑的热度。做任何事都没有什么技巧,不过是熟能生巧。

  紫素惊讶地抬起头,圆晶泛光的乌溜大眼望定他。

  她所需要的支持与鼓舞,竟然来自之前排拒她、让她失望透顶的丁岩。

  眼神交会之时,两人都明明白白地看透对方眼中的狂野悸动,收不住也掩不了,一道温度极高的激流冲刷入彼此的心房,带来激荡震撼的感受。

  安慰的话语,人人会说;但是能一句话激起心底浪花的,世间又有几人?

  除非是与自己心灵相通的有缘人。

  知音难寻,知己难求棗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跃跳上两人心头,同时又是一悸。

  谢谢。紫素蓦然口千舌燥。

  他冷颜以对是一回事,眼光热切又是另一回事,丁岩对她的影响力无远弗届,寒冰炙火,同样教人承受不住。紫素易感的少女心,被这这心火燎烧得更猛更烈。

  丁岩沉默不语,只是以深沉而专注的神情凝定她,仿佛她是世间唯一。

  药膏给我。长长的沉默之后,丁岩终于说。

  他俯下身,端看她青紫交错的淤痕,姿态是谦卑的,意象是潇洒的,宛如踏浪而来的男子,衣抉飘飘而身形轻盈,只留下静默的凝视,便欲乘风而去。

  忽然想伸手,抓住这深深的不确定感……紫素的心莫名地拧痛。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不催人情生意动?

  她的心思,早在初会乍见的刹那,不顾一切地悬上他!

  我帮你擦药。得用力推揉,淤血才会散得快。

  紫素无声顺从他,只有在指尖微触时,惊跳一下。

  啊,他的态度一直是冷的,没想到指尖的热度竟是如此的烫炙人。他也是有热度的,而且热度比人强。

  紫素猛然顿悟,丁岩只是少个宣泄的出口罢了,他的喜怒哀乐、慎痴爱怨都镇在他的冰颜之下,不知为何。久而久之,堆积的情感形成高压的热源,只能透过薄薄的体肤,缓慢而无奈地往外发散¨

  她想起苏虹霓的话。好想成为释放他热情的女人……虽然俗气得可以,但都足以代表她目前的心意呵!

  紫素乖乖地任他打点。无语交流中,两个年轻男女打破了过往刻意设下的藩篱,往对方无形地跨近一大步。

  终于探触到他了…一直希望与丁岩更接近的紫素吁出一口气,在愿望初初实现的同时,秀颜蓦然染上郝涩的红霞。

  终于!

  背起摄影专用背包,丁岩今天不到风华中式餐厅报到。出了家门口,他反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出发。今天的目的地,是宏凯出版集团。

  你在这里坐会儿,巩先生很快就会过来。由于他之前已经来过几次,接待小姐不须先经请示,就直接把他延请入会客室。

  丁岩颔个首,靠向落地窗边,静静在原地等待。

  餐厅与摄影,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他一个人、一双脚,横跨两个轧不上边的领域,全拜机缘所赐。

  他年龄不大,二十有六,因为必须自行负担生活费用的关系,有好些年的工作经验。最初,他是在风华国际旅馆打工,老板特别看重他;后来中式餐厅开幕营业,亟需人手,又缺个领事的头头,老板便把他从老班底中抽出身,将店务交给他打理。

  其实,风华国际旅馆既属本市数一数二的观光饭店,旗下的各大餐厅自是高人一等;他承蒙提拔,以一个资历尚浅的新人主事于中式餐厅、为风华国际旅馆平添风采与营业额,已是极高的殊荣与成就。老板已然明言,待他完成s大的夜间推广教育课程、生活重心全然投注在事业上,便要将旗下所有餐厅交由他全权发号施令。

  那时,只要循规蹈矩地做着、管着,为风华国际旅馆打定江山,一生吃穿用度而忧!

  然而,长久待在风华,并非他所愿。偿还人情的压力、紧迫密闲的空间,都让他感到窒息;丁岩不是甘于被局限在既定框框中的男人,再丰厚的酬劳都留他不住。

  事实上,他极度渴望自由、极度渴望挣脱长久以来加诸在身上的种种束缚,他想要飞翔,看遍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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