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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斌算是个大小孩,脸上只有顽皮男童的淘气和叛逆,没有令人着迷的阳刚或成熟,柴庶寅则已是白发斑斑、皱纹丛生的五十六岁老翁,更何况他脸部线条严厉得恍如刀刻,柴桑无法绘出如此沉闷的男人。

  随意抓起一本杂志翻过,是有几张男模特儿的照片,但怎么看还是不如她的意。或许明天她该去一趟书局收集更多杂志吧!而此时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令她在桌前坐下、拾起铅笔,凭着记忆和想象,以轻如羽翼的笔触洒下柳以樊的完美轮廓。

  柴雁突然开始常回家。

  元旦休假三天以来,家里充满了柴雁愉快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柴桑警觉到事情有异,过去柴雁很少连着一个多礼拜晚上都回来的纪录,开国纪念日放假的这三天,她甚至中午过后就出现在客厅里了。柴庶寅夫妇并不以为然,也相信柴雁说陆雍泰忙着准备教材,所以不能陪她回来的说辞。他们认为柴雁正在发挥她孝顺女儿的天性,似乎遗忘了她从不曾拿一毛钱回家,有时还会回来向父母借钱,声称自己终于了解负担家计的责任有多么沉重。

  柴雁在撒谎,她是柴桑见过最会挥霍的女人,在她还没搬出去之前,她有整柜的漂亮衣服和鞋子,化妆品的购置量也多得惊人。柴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柴雁常趁父母不在家时,带同学回来并拿出来向她们炫耀,柴桑不明白她哪里得到那么多钱去买那些东西,她没有打工,柴庶寅给的零用钱极少,他总是严格要求孩子们节俭,但除了柴桑,没有一个孩子做到。

  柴桑还记得十四岁时,有一天学校考试而下午放假,柴恩和柴斌那时都还只是小学生,周希玲也还没辞掉工作,柴桑一如往常,回到家就躲进房里。

  那天她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觉得闷热想去洗澡,她走上三楼的晒衣间想收衣服,当她经过柴雁虚掩着的房门时,立刻被里头传来的“嘎吱”声和喘息声给吸引。她不知道柴雁在家,虽然柴雁已快高中毕业,但这时候应该还在学校里上课。

  后来有东西晃动而撞击墙壁的声音令柴桑吓一跳,她纳闷柴雁到底在做什么运动需要那么激烈?于是她轻推一下门,看到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柴雁的制服和男人的衣服散布在地板上,她赤裸地躺在床上,双腿高举过头,一个看起来和当年的周希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赤条条的伏在柴雁身上,臀部在她大张的腿间猛烈前后摇摆,才使他们底下的床摇晃,发出“嘎吱”声响,两人喉间均发出令柴桑不解的呻吟声,听起来似乎既舒服又痛苦。

  他们紧闭着眼睛不断律动,柴桑以手掩嘴,震惊得完全忘了如何呼吸和移动。她继续盯着他们交缠的身躯,直到那个男人的大吼声把柴桑的神智吓醒。他抽身稍挪向前,柴桑的双眸瞪大,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自己看到了健康教育课本里男人生殖器的真面目,但怎么会是这样?她惊骇的看着他以手激烈地搓揉它,随后尖端喷出一些白色黏稠物在柴雁胸腹上。

  当他翻身躺在床上,柴桑节节向后退,直到背靠在墙上,再也看不见柴雁的房间为止。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沙嗄带笑的嗓音飘出来——

  “你值得更高的价钱。”

  柴桑无法再待下去,她谨慎小心地下了楼,要使全身发抖的肌肉听从使唤并不容易,但她还是设法做到了。轻巧地关了房门,她立刻扑在床上,蒙头盖上被子缩成一团,设法要把脑中残留的画面抹除,但她的心绪仍不断飘回柴雁房中的景象。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那男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柴桑不敢问任何人,而柴雁始终没有发现柴桑看到了那一幕,那晚她依旧像过去每一天一样快乐、甜美且恶毒,隔天她又买了一堆衣服和化妆品回家。

  这个疑虑存放在柴桑心底的时间并不久,因为国中男女生们对性非常好奇,没多久柴桑就知道柴雁那天在房里和那个男人做什么事,由电视新闻上亦得知这样的行为称为卖春。柴雁为了钱陪男人上床,而且不只一次,那之后柴桑发现柴雁总是趁家中没人时带男人回家上床,隔天又会买一堆东西回家,而柴桑也慢慢从那次的震惊中恢复,逐渐变得见怪不怪。

  柴桑无法想象自己会为了钱做这种事,那幕情景如此恐怖、恶心、丑陋,有好一阵子她无法忍受在任何场合看到半裸的男人,书上、电视上、泳池边……

  后来她听到高中同学谈论因爱和男友上床,才又令她了解到那种行为的存在并非单纯只为了钱。但她还是无法想象自己会去做那种事,柴雁的行为令她对性产生不良的印象,再者做那件事需要脱光衣服,柴桑不认为自己想让男人看到她丑陋、臃肿的身体。

  她一直没揭穿柴雁,也不去劝她或警告她,因为柴雁不会听,只会佯装无辜,令每个人相信柴桑是个爱说谎又爱毁谤别人的小孩。柴桑向来不爱管别人闲事,只要柴雁别来烦她,她就不在乎柴雁这么年轻便为了钱出卖身体。何况柴雁向来我行我素,不会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柴桑停止回忆往事,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正哼着歌曲边浇花的柴雁身上,再度质疑她近来太常回家的原因,是和陆雍泰之间发生什么事吗?但看她心情如此愉快,和陆雍泰之间应该没什么问题。陆雍泰称得上是柴桑的朋友,他们很聊得来,倘若哪天他决定和柴雁离婚,进而和柴家不相往来,柴桑将会为丧失一位好朋友而难过。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雍泰的车在柴家门前停下,柴桑看着他下车,柴雁和他打招呼的语气并不特别高兴,他踏进院内和柴雁低声说了些话。在二楼阳台观看一切的柴桑听不到,也没兴趣听,她转身回房内,今天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打算完成图稿,明天送到出版社去。

  开始想尝试画男人脸孔的隔天,出版社的主编田菁翎便打电话来要求她画几张顺应小说内容特色的人物,因此到书局去搜集男性杂志的计划便耽搁下来,而那张以柳以樊为范本的素描也因无法完成而压在一叠空白图纸下。她对柳以樊的五官线条并不若自己的了解,他在她脑海里依旧只是一张模糊的面容。

  但过去的几天来,情况已稍有不同,她总是在傍晚看到他,以前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何时回家,最近他却非常准时,一到傍晚左右就回家了。或许晚上他还会出去约会,有几次她半夜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会听到他的车子驶进巷子,在自家门前停住、熄火的声音。

  有一天傍晚他突然抬头朝站在阳台上的她微笑,她立刻愣住,一时之间不明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对他微笑,仅是点个头,震惊又带点木然地别开视线,心里却赞叹着他微笑起来的唇形有多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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