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姬小苔 > 紫屋魔恋 >  上一页    下一页


  但我又不甘心就此退缩,也许活动一下就习惯了,于是我奋力向湖心游,但这个冒失的举动除了证明我的愚蠢之外完全没有意义,明白时已经太晚,我的右腿开始抽筋,更可怕的是湖心有一股漩涡,拼命地拉住我往下扯,挣扎愈烈,漩涡的吸力也愈烈。

  我叫救命时毫不迟疑,明知道不可能会有人出现还是拼命叫出口,水咕嘟咕嘟的直朝我口里灌,我吓得凉彻脊骨,但本能的求生动作毫无助益,在那瞬间,我憬悟到我的一生就要在这个地图上连名字那没有的山村完结,反而不再恐惧,也许安兰需要我,她要用另一种方式带我到她存在的世界去,那我又何必在这已无生趣的地方苟延残喘。

  就在我决定放弃的电光石火间,一颗湿淋淋的头颅突然自水中冒了出来,我看到了一张非常美丽的脸,美丽到令人难以置信,她镇静地朝我凝视,我的身体还在进水而且下沉,那股吸力强到连我的灵魂也要吞噬进去,忽然有一双手轻轻托住我,即使在惊惶中我亦能查觉到她根本没有使力,然而她就是那么轻松地把我从漩涡中拉了出来。

  我的麻烦还没有完,由于方才耗力过深,不仅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两条腿开始一块儿抽筋。

  我知道一个人源临死亡时一定非常难看,但俯看我的那张脸却静静浮出笑意,她似乎不能察觉我正在远离前半个钟头似乎还很完整的生命,竟对我的脆弱发笑。

  我又开始往下沉,这时候她好像明白了一点,靠近我时,用手推着我。

  “你轻点。”我呻吟着,如今我已见识到,死亡有许多方法。而溺毙绝对是十二万分难过的一种。

  她把我拉上岸时,我连爬上去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力气倒是很大.轻而易举地把我弄了上去,我趴在池边喘息着,想办法把头朝下慢慢呕出刚喝下去的水及秽物,耳中发胀嗡嗡作响、心脏跳得像随时要蹦出来。

  短短几秒钟里,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是最原始的反应。我的腿抽筋如故,也管不得了。

  那个美丽的女孩儿蹲下来,偏着头努力地观察看我,额发不时拂来拂去,像欣赏着什么奇怪的物事。

  等我稍微恢复一点意识时,终于想起了她是谁——桂月随。碧随那个得过脑膜炎的妹妹。但她怎会突然出现在湖中?我想不透,就在我尽力能发出一些声音时,她站起来,施施然地走开去,这回她身上是有衣服的,一袭白色泳衣紧裹她窈窕的身躯,还不断滴着水。

  我用肿胀的眼缝下一丝余光看她,然后完全放弃而人事不知。

  醒来时,我躺在自家客厅的地毯上,身旁围着好些个人。“醒了!醒了!”有人叫。

  我的嘴里流进辛辣的液体,味道像是酒,还有人折腾我,不断替我推拿揉捏。

  “戴先生,你还好吧?”弯下身的是穿制服的社区警卫,“方才我们巡逻时看到你躺在那里,现在好点了吧?救护车马上来。”

  我无法抗拒地任这些热心的街坊把我送到医院去。穿着这么随便会客,对我的形象是一大折损。我可以猜想到10年后还会有人说——那个姓戴的画家啊,搬来第二天就差点淹死,还是我把他救上来的。

  到了医院,医生对我嘴里的酒味很不满意,一直以凶恶的眼光瞪我,以为我是因为酗酒才掉进水里去的。

  我想起人鱼公主生出两脚后,漂流到沙滩上为王子所救的情形,更怨叹自己处境的龌龊。

  在医院躺到下午,医生才准许我出院,并要我具结:如有任何不适都得立刻向他报到,我猜他下一步的行动是预备把我送到什么戒酒会去改过自新。

  晚上,我准备了一点礼物到桂家去道谢。

  佣人通报后,桂碧随出来接待,我告诉她,月随救了我一命,她满脸不相信的神气,也许她心里猜是她那个白痴妹妹把我推下去也不一定。

  我虚弱得很,没法子向她解释早上那一幕有多惊险,只说:只要月随高兴,她什么时候去光临那个破湖都可以。

  礼貌性地问候她父母时,她脸上有一种怪异的表情。我想我一定问错话了。

  “他们不在这里。”她黯然地说:“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我可以见见月随吗?”我急于亲自向救命恩人表示谢意。

  “我上去看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外人。”她上楼去了很久都没下来,我想也许月随怕生,也不必强人所难,跟替我开门的佣人说我要告辞了。

  那个50多岁的老女佣欲言又止地看看我,她半天才道:“我们小姐……如果有什么的话,请多包涵。”

  她的话非常含混,教人听不出意思来。她跟碧随一样,都不相信那个可怜的白痴女孩会有善举。

  老佣人的模样也使人厌恶,她有双暴凸的大眼睛,在浓眉下咄咄逼人,嘴角下垂,两颊红润如番茄而且有横肉,看起来十分强悍,但声音卑下与外形毫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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