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姬小苔 > 紫屋魔恋 >  上一页    下一页


  社区管理委员会曾函告我湖边要设栅,免得任何人都可以从柳树下轻易地溜进来。我没有采取这种煞风景的建议,现在果然惹出麻烦。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打哪儿冒出来,也许她无意间路过,看到了清晨的湖水情不自禁宽衣解带,不晓得会有人突然出现在窗子后面占她的便宜。

  下楼后,那条小美人鱼仍在水里嬉游,我用力拉开客厅的落地窗,希望她能适时地避开。

  她这才警觉地游到了湖心的沙洲,攀附着竹丛上岸,之后茂密的金丝竹枝叶完全隐匿了她的活动。

  我煮好咖啡时,美人鱼已经离去,恰恰在柳荫下飘过一瞥白色的背影,非常逗人追思。

  我把咖啡壶放在树林里的石桌上,四周有鸟语,优雅的花串从梧桐树落下,坠在早餐碟里,完全如我原先的期望。

  我26岁那年出的国,梦想着成为大画家;在外头飘荡了这许多年,只觉得身心俱疲,当初的雄心壮志被磨蚀殆尽,年轻的梦消失了,再也没有什么不甘心,此时只非常地渴望安静。

  3个月前安兰在意外中过世,我曾万念俱灰,朋友们都劝我不要独守空屋最好换个环境,安兰的母亲还特地把我接回来,要我住在她的中央委员宿舍里,我住了两天实在受不了与她泪眼相看,搬到饭店去,仲介公司也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天天派人来带我去看房子。

  带我看白石居的是一个中年女经纪,态度非常温和,一点也不像原先几个那样积极,她开了一个多钟头车才来到这小镇,我第一眼看见这个占地两百坪的别墅就知道这是我的家,更何况价格出乎意料的便宜。

  这样美的环境,这样克己的价格,我当然有疑问。

  女经纪说,这幢房子落成已有17年,主人一直没做过任何处理,最近老主人去世,落在继承人手里,兄弟几个都不愿搬到僻静的乡下来住。

  “房子从未住过人。”女经纪强调。

  我不在乎房子有谁住过,只在乎屋子竟附带小湖,幽幽的湖水四面八方涌过来,温柔地拥抱住房子,湖边柳叶飘荡,后面是座小山,起伏得极有韵致,杂木错落生长着,清幽的山景隔绝了天外的世界,是记忆里早期的台湾风景。

  我看过的台北近郊,可以盖房子的地方早已寸草不生。

  “我带别的客户来过,他们说这里太阴气。”女经纪没有巴望我会买,反而特别诚实。

  房子的确很阴,靠着山,又种了许多大树,长年照不到日光,是一般人不喜欢的风水,但是合适我。

  订下房子后,我立刻雇工整理,忙了一个多月,然后回到纽约,把一切该结的都结束掉。

  吃完早餐,我把碟子一推,突然有人往湖里扔了一颗小石子,我回过头,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远远的小径上,一身水蓝色的纱衣裳随风飘动。

  她走过来时,那张脸非常的美,不真实得像从波提西里的画中溜出来似的,但当她向我微笑,又流露出几分淘气,把那逼人的美冲淡几分,

  “戴先生,我特来向你道歉,今天早上你一定看到我妹妹在你湖里游泳。”她的语气十分开朗:“我妹妹的脑筋有点问题,她小时候受过伤害,所以我们根本无法阻止她的行动,不过我保证她绝不会伤人。”

  “你的意思是她以后还会来?”我问。

  “很可能是这样了。”她抱歉地笑笑:“她已在这湖中游了10多年,希望不致于造成你的不方便。”

  我想了一会儿,虽然我常雇用人体模特儿作画,但每天清晨有少女在湖中裸泳还是太过份。

  “戴先生,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她急急地又问。

  “你怎么晓得我姓戴?”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位画家,对不对?我在报上

  看过你的消息。”她轻捷地走了过来,像一阵风,柳随着她摆动,她跳上通往后院的小坡,倚在矮栅上问:

  “我可以进来吗?”

  我请她坐在石椅上。

  “我姓桂,桂碧随,我妹妹叫桂月随,我们是双胞胎,外人很难区分,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喜欢穿白衣服,从不穿别的颜色。我们就住在隔壁。”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堵高墙,墙后有幢白色覆盖着蓝瓦的建筑。“欢迎你做我们的邻居。”

  “谢谢。”

  “这栋房子空了10多年。”桂碧随拣起了石桌上的油桐花,好奇地盯着我看,琉璃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像藏着什么秘密。

  “17年,可能比你的年纪还大。”

  “房子老得比女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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