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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一个清白的人最要紧,我大可以鄙视拉扯住我不入的阻街女郎。

  "谁要你的钱?"她受到侮辱似的翻了脸。

  如果她去演戏,是可以得到金马奖的,太会演了。

  "人家都说同船都得修三百年,更何况同床共枕。"她说着,你一下子都红了,但双手可是一点也没有放松。

  当然啦!跟落翅仔同床共枕是要花钱的,说不定还要得病。

  "我喜欢你,可以不收你的钱。"她的粉脸垂得更低了。

  这不是天下奇闻,确实有白嫖的,但不是不入流的流氓就是吃软饭的。

  我正要明哲保身,她却把坎肩一脱,当街就嚷嚷起来:"非--"

  我赶紧蒙住她的嘴,拖到一辆及时停下的计程车里。

  "你要害死我?"如果不是天黑无人,我大概会被抓去派出所。

  "不害你怎肯听我的呢?"她胜利似的瞧我一眼,"怕什么?"我又不会吃掉你。

  她再度带我走进一栋大厦时,我怕她重施故技,特地走到警卫面前,白玫瑰乐不可支,"老林,你好啊?"

  "白小姐,你回来啦?"这幢比方才更气派的大厦里的警卫,连忙招呼。

  进电梯时, 我看紧自己的钱包,只有詹士 邦是永远的好汉,其他的不是,要有自知之明。

  白玫瑰的家布置得出乎意料的豪华,一百多坪的楼中楼,又在都市中心的商业区,屋价如非亿万不能问津。

  我再看装潢:缅甸的柚木地板、欧式木柜、大型古董瓷器、人高的六朝石佛,再往里头走是粉红花岗石砌的酒吧间。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怀疑地问。这等的高贵气派,就是把我皮夹里的几万块钱双手奉上也过不了关,更何况她开价一万。

  "当然不是!"她笑,"大老板才能住在这里。"

  "那你带我进来干嘛?"若当场被人逮到,被当成闯空门的不惨了吗?

  "因为大老板要见你!"

  里面一个走了出来,同时飘过来熟悉的雪茄味。我全身一紧,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倒流。

  老天!那是裴俊荣,我的父亲。

  "很好!"他叼着雪茄,对白玫瑰点点头。她下去了。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这是绑架,是圈套。

  我应该立刻转身跑走,可是我的双脚出卖了我。我定定地站在那儿,像生了根似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成了固体。我如同傻瓜般张着嘴,瞪着眼前这个我恨了三十四年的男人。

  报纸上曾在年初报道,他因为公然在大陆投资设厂而遭人检举,目前仍通缉在案,却不料会出现在这儿。

  "你好吗?孩子。"久久之的,裴俊荣开了口。他的模样跟十七年前我离家出走时一样,其它的也没变:秃头、大鹰钩鼻、宽肩、粗厚的胸膛。我厌恶地看着他,天知道他会是我的父亲,可是厌恶之中另有一种我不熟悉的情感涌了上来。由于涌得那么快,所以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喉头。

  我仍站在那儿,无法出声。

  "你好吗?我的孩子!"他又重复地问着。

  我点点头。

  我相信他绝非无动于衷,但他热擅于掩饰,他一向都是这样。他走向吧柜边,倒了一杯酒,然后问:"你要喝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能及时离开这里。

  "听说你混得不错,成了艺术家。"他喝着他杯中金黄色的液体,"不容易!"

  我用不着他褒贬。十七年前离家时就已立誓再也跟姓裴的扯不上关系,如今,他的夸奖或是贬损对我产生不了任何的意义,可是不知为何,我仍觉得哽咽。

  "还好!"我突然冒出一句,令自己都惊异。

  "坐下!"他说。

  "我--就要走了。"三十四年的仇恨,不会因为他夸奖我一句就消失,更难堪的是他骗我来此用的手法。

  "你还会再来吗?"

  "不会。"

  他那双像老鹰一般锐利明亮的眼睛顿时黑暗了下来。他老了,我想。十七年前我是当着他的面走的,他并没有任何阻拦的表示。

  也许,那时候他相信我熬不住了自会回去。

  但现在,他可能不再相信什么了。

  "你对家--一点都不留恋?"

  "我没有家。"我的家是母亲,母亲去了,自然也没有了家。

  "你,你一点都没变。"他的手抖动着。

  "你变了。 爸!你老了!"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花了一生的时间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可能没有想过,你也会老。"

  裴俊荣气得全身颤动,毫不加以掩饰。

  十七年来,我第一次笑出声音。

  "你很快就要发现你一无所获。"我轻蔑地说。我要挣脱那哽咽,永远斩断我来自的地方、生命最初的源头,从此海阔天空,再也没有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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