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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向她保证,如果胆敢吐露半个字,就触电雷殛而亡。

  尽管这种事不易碰到,她也礼貌性地表示感激。

  巫大小姐走了,我叹了一口气。她好歹算起来也是个艺术家,怎么谈起恋爱来如此之缺乏艺术?

  陈诚仍熟睡如死猪,紧抱着的枕头也松了。我获得一个结论——一个人若只想独处时,他不需要任何人。

  我关上卧房门,难得的假期,应当好好利用。

  但令我诧异的是,陈诚房东是一尘不染的人,此刻除了他自己外,房间内外可是干净整齐。根本不必要我多耗力气。

  他是怎么办到的?我看清洁女工也会含羞愧死。陈诚没回来时,我天天在电脑旁边留话给她;她可能是个文盲,看都不看一眼。

  我后来就改了这个滥习惯,她若是会打电脑,何必来辛苦做女工?

  既然不必打扫房间,我也不必强求自己做个什么有用的人。我打开客厅的矮柜,里面有成千上百的录像带,我抓了一卷,又泡了杯茶,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我不是有意忘掉某人在受苦受难,他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录像带是部北欧片子——狗脸的岁月,主角是个小鬼,顽皮极了,也知道伤心,但顽皮归顽皮,伤心归伤心,像两片兜在一起的分裂物。

  小孩是天底下最矛盾的物事。

  男人也是。

  他们做出某些事,也后悔某些事,但还是要做。

  我既没有小孩,也没有男人。

  我是我。

  值得庆贺。

  我又去煮咖啡,在里头滴了两滴白兰地。这是安海伦最喜欢的喝法。

  正想着她,电话就来了。

  “你怎么不去上班?”她质问。

  “我不舒服。”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一同居住的人生病。

  明明只是同一屋檐下住,也会听成“同居”。

  “我来看你。”

  我连连推辞,告诉她不敢当。

  “我有话跟你说。”她这才炸了起来。

  我教她在电话里说。

  “电话中说不清。”她暗示目前有人可能在窃听电话。

  “那就别说。”

  她恨极我的态度:“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嘉露出事了。”她大叫,意图震聋我的耳膜。

  出事?

  我立刻赶往医院。

  嘉露正在急救。她的子宫大量出血,密医不小心,帮她堕胎时,连子宫一起刮破了。

  她只有十五岁。

  我全身发冷,眼泪扑簌而下。

  嘉露不是海伦的妹妹,所以她能花五分钟,好整以暇地告诉我。

  但嘉露被送到医院急救时,死也不肯讲家里的电话,只要院方通知安老医生。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但安医生登时赶去,他通知了海伦,海伦找到了我。

  “我打电话给你继父和母亲。”海伦比我早一步到医院,双目红肿,我错怪她了。

  “我继父?”我张大嘴。天哪:孙国玺会杀掉嘉露。

  “他不在,你母亲也不在,秘书说他们去香港了。”海伦哽咽。

  这就是父母。当你需要他们时,他们神出鬼没,永远不在场。

  我教海伦别哭,嘉露还没那么糟,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爸爸说她希望很微小,那个密医把她刮了一个大洞。”

  “安医生呢?”

  “在里面,手术同意书也是他签的,你们不会介意吧?”

  “那当然。”如果嘉露侥幸有救,还得谢谢他肯热心助人。他可以不签这个字,也可以不来的。

  “现在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嘉露的主治大夫是我父亲的老友,他会保密。”

  我相信他会的,只要嘉露不死,应该不至于消息外泄。

  我听见自己呜咽地说:“她还小,为什么受这种罪?”

  海伦轻轻拍着我。那年,我央求她帮忙时,她也这样拍着我。

  我的命比嘉露强,至少,她没有海伦这样的朋友。如果出了怎样的过错,只得由自己背负。

  这还不可怜吗?

  我哭过了,去打电话。问秘书可有跟香港连络的方法。她忙忙去试,教我十分钟后打来。她不知道我有什么急事,但孙国玺的事谁也不敢马虎。

  “怎么样?”海伦一等我放下话筒就问。

  “再联络。”

  “你还要打给谁?”她见我又拨号码。

  “公司。”

  “你不是不去上班吗?”她关怀过度,已经超过限度了。我板起面孔,她只有乖乖走开。

  我打到公司去,果然没人接。黄百成有了如花美女,怎不乐得出去逍遥游?

  无奈之余,我只好打给陈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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