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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那对她的美貌聪明来说,是一种太过的羞辱。

  母亲试图与我讲和,她喜欢和平。

  和平之后再战争。

  我并非不为,但我不愿再听她的训诲;当我见到她以救世主的姿态走到厅中找我时,我登时闪身在马拉巴栗盆景后。

  “海伦,看见越红没有?”

  “我刚看到她去花园。”海伦像是天生白贼七,人人相信她那傻大姐的笑脸。

  母亲去花园了,我和海伦溜去厨房。

  大餐台上摆满了食物,海伦端了一大盆水果来,我们坐在厨房后的石阶上吃个痛快。

  这是我们的老地方,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躲在这里。

  “你非水果不欢,前世一定是猴子变的。”

  “怎么会?”我冷笑,“说不定是鳄鱼。”

  “何以见得?”

  “我看到鳄鱼就高兴,更喜欢鳄鱼手袋、皮带、鞋子,听说最近还有鳄鱼皮比基尼。”

  “残杀同类。”她哼了一声,“你应该可怜那些鱼。”

  “鳄鱼吃人有什么好可怜?”

  “那只是一种生存方式,可是人们穿鳄鱼鞋,用鳄鱼皮包为了生存吗?”

  我讲不过她,葡萄酸得我牙齿发颤。

  “我也讨厌钓鱼,那些死家伙冒充雅士,去杀生已经够糟了的,偏偏还有些记者无知的要命,教人家如何烹饪那些不好吃的鱼,本来还有被丢向水里的希望,现在全完了。你可知道鱼被杀时有多痛吗?它们只是不会喊疼而已!”

  我也不喜欢杀生,但这个保护动物协会的义务会员未免慷慨激昂了些。

  像我们这种态度都不会讨男士欢喜。

  他们向往温柔美丽的女性,而我们不是,永远不是。

  这是我们的悲哀。

  “越红,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嫁不出去?”她突然从鱼类生态转向老女人生态上。

  “自己赚钱自己花,自在潇洒,只有无法养活自己的人才委屈结婚。”

  “咦,这句话好熟悉。”

  “我前天听到一位古圣先贤说的。”

  “别羞辱我。”

  “我说的是实话。”我叹了口气,“海伦,我们又不是十七岁,早该从梦境中醒来。你可晓得,现在连嘉露这么大的女孩子都不做梦,她们只讲求现实与手段。”

  “她变了。”海伦喃喃自语,“嘉露小时好可爱。”

  “不是她变,是我们老了。人总是会老的。”

  “卖老!”她噗哧一笑,“我脑袋里都是水泥,你再多的灰色毒素也传染不到我。”

  我们俩吃完了李子、葡萄、梨、苹果,吃得肚子发胀嘴发酸,才心甘情愿地站起来。

  “走吧!”

  “不参加他们的舞会?”海伦指着游泳池畔的露天舞池,到处点着五颜六色的灯笼,舞影婆娑,音乐飘飘,真是美极了。

  “我们加起来都快六十大寿了,还跟年轻人鬼混什么?”

  “越红,你这种老处女情结愈来愈有问题。”

  “十七岁时便已不是处女。”一时之间,竟有万端感触在心头泛起。

  “原来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如果有健忘药,我愿意吃一粒。”

  “你就别记得那件倒楣事成不成?记那么清楚,有谁会给你奖赏?”她没好气地瞪着我。

  “是惩罚,不是奖赏。”我静静地说。

  “你的道德观这么强烈,怎么不随八月朝圣团去麦加膜拜真主阿拉?”

  “阿拉说好淫者死,我不敢去。”

  “要跟你说多少遍,那不是你的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是自愿,怎么没错?”我别过脸,因为想流泪。十七岁的往事仍让我无限羞耻,当时的我那般年轻,怎么会犯淫荡的罪?

  “十七岁的小鬼会有多少见识?又懂得什么?好吧!告诉你,越红,就算你是犯罪,犯的也是无知的罪。”

  无知的罪?

  海伦送我回去,一路上在她的小车里给我洗脑。

  我沉默不语。

  事实的真相如何,不必要等盖棺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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