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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海伦跟他打招呼,我没给他介绍华重规,但他们竟然认识。

  “孙伯伯,我们见过,上礼拜六我跟嘉露——”华重规脸皮赛城墙厚。

  “我记得,你请嘉露拍电影。”孙国玺风度好极了。我相信嘉露一定也没给他介绍过华重规,是这个大导演毛遂自荐。

  “这部戏可以说是完全为嘉露写的——”华重规抓到机会,滔滔不绝吹起牛来了。

  “小孩拍什么电影!”孙国玺兜头给他一盆冷水,然后离开。

  我应该为他鼓掌、喝采。

  “奇怪,你刚才不是说这部戏是为了林青霞、钟楚红、吕锈菱的二度搭档所写的,怎么又变成嘉露的了?”海伦诧异地问。

  “她们演配角。”华重规大言不惭。

  海伦笑得特大声:“华导演,我发现你真是有趣。”

  华重规也笑。牛皮被人戮破,却无半点惭意。

  我笑不出来,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海伦也发现了。

  “嘿!我看见你继父跟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她用指戮我。

  没有人是聋子,她犯不着这祥呱噪。

  深米色的台布上,点着雪白的蜡烛,优雅的气氛最适合谈情说爱。

  “咦!那不是倪莲莲吗?”她又嚷。

  倪莲莲是当今一把罩的歌星,十岁便出道,唱了九年,也还比嘉露大一点。

  跟女儿一般大的女朋友在一道,真是羞耻。

  “太好了!”华重规说,“只要你老头肯,我们可以为倪莲莲加戏。”

  他满脑子做梦,满肚子是屎。嘉露年纪轻不懂事,被他哄骗金钱去糟蹋,已经够了,他居然还想攀倪莲莲的关系。

  这叫做无耻之尤。

  孙国玺何必又作贼心虚地跟我打招呼?他以为我才三岁,一见他来到便会扑翅飞去,让他下不了台?

  “越红,帮我游说你老头,只要他肯拿出钱来——”华重规亲昵地靠过来,完全当我是自己人。

  我一把推开他,拂袖而去。

  海伦追了出来,急急跟在我后面。

  “你干嘛走?何不吃他一顿?”我问。

  “得了!我们点了五千多块钱的菜。那小子也不象吃法国大餐的人,我留下来付帐吗?”

  “别忘了他在法国留学。”

  “哈!”她笑,“法国留学顺道餐馆打工,看别人吃大餐吧!”

  “闲话少说,我们去哪里?”

  “都两点了,还能去哪里?”她泄气地说,“我们在雅客转一圈,买生鱼片回办公室吃。”

  她的主意不错,我们到雅客,不但买了生鱼片、天妇罗,还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日本小菜,回到办公室,跷起腿来吃个痛快。

  海伦最喜欢吃章鱼,她说生章鱼沾上芥末,吃起来口感颇似人肉。

  我听了大为恶心。

  可是吃得一点也不比她少。

  我们是同类。

  吃完了,海伦抱着肚子打了个噎:“啊!好饱。”

  “如果有人看到这等丑态,永远别想嫁出去。”

  “谁要结婚?”她脱鞋躺上了沙发,“啊!吃饱了真幸福,谁要嫁人,白吃苦活受罪!”

  “是呀!你是有福气的人。”

  我收拾残局。我天生痛恨脏乱,但凡有一丝不整齐,我都恨不得大力整顿。我跟母亲是完全不一样的典型:她向来不爱动手,再脏再乱也只是看一眼就算;我五岁便会做家事。在某些关系上,我们的位置是颠倒的。

  但或许是这种视若无睹的天性,使得她做了夫人后也甚有风仪。想想看,有哪位夫人会自己拿着拖把拖地?

  “我帮你洗。”海伦在沙发上打着呵欠说。

  “不敢劳动你。”我丢了个椅垫子给她靠。反正不过两双筷子几个碗。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闭起了眼睛,等我洗过碗,她老先生已沉入了梦乡。

  她不知是以何种名义溜出来的?敢在此做李伯大梦。

  她一睡睡到了三点多,突然像受到电击般跳下她的临时行宫,大叫着:“几点了?”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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