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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可是你认识她还不超过三个月。”我发呆。

  “我知道,”他抬起脸,瞳中有泪,“但不论是三个月抑或三年,我母亲都不能再等。”

  “你们是在——”我说不下去了。

  “在我母亲去世前举行的婚礼,很草率,草率到连婚戒都没,来不及去买,只有律师和医生在场证明。”

  “为什么——这样做?”

  “妈说,你的心意已决,不会要我了,但她走前,不能够不看见我有了伴侣,她——怕我寂寞,怕我孤单。江枫,不要怪她,她那时已被死亡的阴影整个覆盖了。”

  “她说的——对吗?”

  “我以为她最能了解你。”

  “天啊!”

  “我也自卑。”

  “自卑?为什么?”一个堂堂大音乐家,会为一个小设计师自卑?

  “因为你对我不屑一顾,在你眼中我一无是处,再真诚也没有用。”

  我惶惑地望着四周,为什么是在这里,这样陌生的咖啡店中,听我所爱的人倾吐心事,而且如此悲惨?我掩住了耳朵。

  “听我说——”他伸手摇我。

  “我不再听。”我平心静气地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他害怕地看着我。

  “不关你的事。”我推开他。

  “我送你回去。”

  “回星辰居?”我憎恶地说。不!我再也不回那儿去,我不要任何人同情我,或是和任何人泪眼相对。

  “不管你到何处,我都会跟着你。”他打定了主意,这时我才发现,他其实跟他哥哥十分相似,在某些方面,他们宁断不弯。

  “别跟着我,求求你。”我走出咖啡店,夜风一阵阵吹来,吹得我好孤单。我想到秦阿姨,她怕慕尘孤单,怜他寂寞,但她毕竟不曾了解过我。

  这世上又有谁会彻底了解谁呢,我连对自己都戴了假面具,到昨夜才被揭开。

  只是——一切都已太迟。

  我在夜风中踽踽独行,那寂寞的风吹着。

  我也对那冷冷的夜心痛地微笑。

  “江枫。”慕尘的车跟了上来,在我身边保持平行。

  我没有看他,只顾走自己的路,他不再唤我。仅默默地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想到不必把自己将死在这儿,仍有地方可以投奔。

  我站定脚步。

  他从半窗中疑惑地望着我。

  “送我回公司,我还要加班。”我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进去。

  慕尘把我送回公司。

  下班离开时,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此时,我的伤心落魄无可比拟,只有靠工作来救赎。

  昨夜我还幻想,要把工作辞掉,随着慕尘去环球演奏,邀游四海。才不过一天的工夫,工作却又成了救赎我的万能上帝。真是个大讽刺。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下了车,和和气气的对慕尘说。

  他走了。

  进入电梯时,他哀伤的表情还在我眼前回旋。

  “江枫?”一个声音吓得我差点跳了起来。

  “张——总工程师?”我定睛一看,电梯中还有另—个人,是张飞龙。

  “我看见你进公司,你不舒服吗?怎么像梦游一样,瞪大了眼睛,对一切视若未见?”

  “我——不舒服。”我勉强挤出几个字,只希望他不再罗嗦下去。

  “原来你是真的病了,方才田蜜告诉我,我还以为她胡说。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不用了,我刚去看过医生。”

  “什么毛病?”他关心地问。

  “一点老毛病,不要紧。”电梯在七楼停住,我要出去。

  “如果太累了,就别加班。”

  “我知道。”

  “我——可以帮忙。”他的脸红了。

  我站定,好好看了他一眼。

  “我也可以送咖啡来。”

  “谢谢你。”我僵硬地笑了笑,“我对咖啡有些过敏。医生要我别喝得太刺激。”

  “茶好吗?我有真正大吉岭来的红茶。”

  田蜜听到我们说话,打开了门,吃惊的程度像看到鬼:“枫姊,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坏,你遇到了什么?”

  我遇到了什么?

  我遇到了天底下最难堪的事。

  人人都说江枫人品高雅,却没想到爱上的竟是个有妇之夫。

  我应该痛哭。

  但我巳无痛哭的权利。

  若是我哭能使老天爷心软可怜我,我会哭。

  然而,不管我哭不哭,慕尘都已经不可能再是我的了。

  田蜜陪着我,一直工作到深夜。

  张飞龙没有来打扰我们,但我们工作完毕时,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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