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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对不起。”慕尘打断了他,疑惑地问,“张伯伯,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我母亲要装置这种输液系统?”

  张大夫呆了呆,然后口答:“这是我和麻醉科一齐向院方争取的,医院终于答应了——”

  “我的意思是我母亲为什么要用到这种系统?”慕尘又打断了他。

  “因为这种系统可以解除病人的疼痛,减轻家属及医护人员的负担,而且可以连续使用数月甚至数年,许多病人可借此而不需要长期卧床,改善病人的生活品质。”

  “你的意思是说我母亲装了这种系统就可以痊愈?”

  “痊愈?”张大夫吃了一惊,“这不大可能吧?这顶多能替病人止痛,你要知道,疼痛对癌症末期的病人来说,是最残酷又难以忍受的折磨。”

  “末期癌症!你说我母亲——得的是末期癌症!”慕尘跳了起来,整张脸变得惨白,“她不是开过刀了吗?难道她——不会好了?”

  的确没有人告诉过他秦阿姨不会好了。但这又何须别人大锣大鼓地告诉他,秦阿姨病得那么重,他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啊。

  回去路上,慕尘很沉默。

  我不希望他送我,但他太坚持,坚持到我都有点害怕。我真的好替他担心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性的行为,但他没有,他一路平安地把我送到星辰居的门口。

  我下车时,他仍没有说话,我进了屋,他还不走,我这时才觉得不对,一回头,他趴在方向盘上。

  “慕尘,慕尘!”我跑下台阶去敲他的窗子,这才发现他在哭。

  他抬起头时,我见到他满面泪痕。

  他不是不知道秦阿姨的病,但他一直不肯承认,现在他不得不相信,当然痛苦。

  我不能不管他,万一他在悲痛中出了事,我无法对秦阿姨交待,良心也过不去。

  “进来。”我拉开车门,拍拍他的肩。

  “别管我。”他又趴下脸去,那哭泣的表情整个撼动了我的心弦,我相信这一生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瞬。

  “我不管你谁管你?”我低声吼,“进来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他不理我,我叹了口气,换做慕竹,他绝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好吧!随便你。”我硬下心肠,走了开去,可是阿唐多事,她跑出来叫,少爷,医院有电话来,请进来听。”

  是陈岚打来的,她不知道跟慕尘说了什么,但他只点了点头,回答了几声:“嗯,嗯。”就挂上电话。

  “秦阿姨她——”

  “她很好,”慕尘懒洋洋地说,然后又预备离开。

  “坐下。”我严厉地看着他,“今天晚上你就在星辰居过夜,哪里也别去了。阿唐,你给少爷铺床,我到厨房去做点夜宵。”

  “我不饿。”他低声拒绝,“我也吃不下。”

  “多少也吃一点,这几天,你瘦多了。”

  他拾起脸看我,旋又低下,但眼中赤裸裸的光芒使我一阵震颤,哀伤使他不再隐瞒。

  他这样看我,那就是把我当嫂子看?真是岂有此理,但这个我不跟他计较,他——够可怜的了。

  我做好夜宵后,由阿唐端给他吃,我回自己房间睡觉。

  当然没法睡着,我惦念着秦阿姨,我应该坚持留下的,陈岚再好,也只是个外人。

  星辰居窗外的风响了一夜,我也发了一夜的呆。

  第二天早晨下楼时,慕尘站在露台上,傻傻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背影都让人感觉到他的哀伤。

  “慕尘。”我放柔了声音叫他。

  他还在发呆。

  我推开纱门,走到他身后,轻咳了一声,他吓了一大跳。

  当我看见他的脸色时也吃了一惊,短短的一夜,他犹如伍子胥过昭关,虽然没有须发全白,却衰老了好几岁,双眼发赤,容颜憔悴,唇边冒出了不少胡茬,眸中完全失去了神采,原来这个黄金男孩也跟凡人一样,禁不起世俗的打击。

  “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他似乎听不懂我说什么,还没从一夜的风露中回过神来。

  “坐下。”我按着他,把他按到露台的藤椅上,“你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白白糟蹋身体,秦阿姨知道会心痛的。”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我冷笑一声,“我在秦阿姨身边的时间比你久得多。”

  “对不起。”

  “我不是指责你,何须见怪。”

  “我很小——就没了父亲。”一他低低地说,双眼凝视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如果我是他的经纪人,我会尽力保护他,绝不让任何乐迷见到他此刻的脆弱。

  “我知道,慕竹告诉过我。”

  “他还说了什么?”他怀疑地抬起头来。

  “他说你父亲在你幼时最疼你,你的音乐细胞也得自他的遗传,他原本有希望成为当代的著名音乐家,但他却一直没有成名,反而潦倒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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