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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就那么糟吗?”她失望地说。

  “有话快说!”

  “我要成立工作室了。”

  “什么工作室?你也需要工作?”

  “我就知道你听了一定嫉妒,阿青,我学了那么多年艺术,不能埋没自己的才气,那是浪费,我应该振作起来,做一个出色的设计师,做一个出色的人。”

  “你做什么设计?”她的长篇大论引起我的头痛。

  “别小看人,当然是跟你一样,做室内。”

  “做一名区区设计师,需要什么工作室?”

  “阿青,我受够了你,你净泼别人冷水,太过份了!”她“怦”地一下挂了电话。

  她做得太正确了!我哪有那样多时间敷衍她的虚荣?

  拖过面纸盒,我胡乱地擦过了脸,又坐在制图桌前,不论是刮大风下大雨大地震生大病,还是死了亲人,工作就是工作。

  工作可从来没同情过我。

  我开始画蔻蒂·林的粉红色梦的小屋。

  蔻蒂·林已经不是少女,但心态却像情窦初开,我一定会满足她,完工之后,让她坠落在粉红色的噩梦里。

  我在一楼的中庭设计了一个喷泉,小天使下面的喷口隐藏了灯光,将来一喷出水,不但有音乐助兴,还会有粉红色雾状灯光。

  当然,这个喷泉的设计图价格要另行议价,不包括在每坪三千元的公订设计资内。

  定好了喷泉位置,我在四周的地上安排了猫灰石。没有几个设计师用这种石头,可是我极爱猫灰,它有极特殊的美,非常神秘,用在庸俗的粉红色旁边,可以有巧妙的改善作用。

  蔻蒂·林的大厅大得可以举行婚礼,任何传统式家具放下去,都会小得像玩具,上一位设计师用的是明式家俱,很大方,但却不够气派,理性而不够豪华,二楼用的法国家俱更糟,仆佣没有维护丝绒沙发的知识,三清理两清理,沙发都成抹布了。

  电话又响了,这回不是诗瑗,是克丽丝汀。

  “你还好吧?”她问。

  “我在工作,别来烦我。”

  “你还能工作。”她似乎很惊讶。“爸爸的事你一点也不难过?”

  “我已经难过过了。”

  “你是猪!”她发出恶毒的诅咒。“你已经无依无靠,无亲无眷,居然还能够工作,你是工作狂?不工作你会死?”

  “谁不工作能生活得下去?就是王永庆也要工作。”我辩解。

  “你没心没肝没肺。”她在发泄怒气,不幸的是,我是她泄忿的对象,她等着这天想必是很久了。

  她恨我!

  我这才意会过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跟着父亲,而父亲老是跟她提我的名字,对她而言,当然不够公平。

  “爸爸白白疼你了!”她吼叫。

  他什么时候疼过我?倒是奇闻。

  “你老是在问“什么!什么!”你烦不烦?”她在呜咽:“你这个笨蛋!”

  我怎么会笨?我父亲留了价值几千万台币的财产给我,我如何笨得起来?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又来了!”她呻吟。“你不问“什么”会不会死?”

  “好吧!我问你的打算?”

  “我要带你回美国去,爸爸为我们建立了一个家,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们能在那里生活。”

  “他已经死了,不能再希望什么!”

  “你——”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没必要为满足任何人的愿望而活。”

  “杨青,你知道吗?你是个完全没有心肝的白痴。”她的咆哮声几乎震破我的耳膜。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了,你是否能放我回去工作?”

  她用最大的力气挂了电话。

  我继续画我粉红色的梦,当我停下来换新纸时,我会空下几秒钟时间想,她骂我白痴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画到凌晨四点,才算告一段落。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我就是再工作得像牛,也该上床睡觉了。

  我有一肚子心事,但头一捱上枕,就立刻睡着。也许,这就是我的本事,否则我只靠天天想心事就够了。

  睡到日上三竿,李麦克来催驾,我才醒来。

  “早。”我睡眼朦陇地对话筒说。

  “早。”他的声音似糖似蜜:“你赶快起来洗脸,我请你上国联吃早茶。”

  他现在不去国宾改上国联了,那儿靠近中华电视台,不费吹灰之力,只消往角落一坐,到处可见到明星。

  “我不想喝茶。”

  “你也可以不喝茶,只吃点心。”

  “我也不想吃点心。”我的头一个有两个重,眼前发黑,蔻蒂·林还未坠入粉红色的梦,我已恶梦连连。

  我担心自己就要死了,而李麦克心心慕慕只想免费去看明星,完全没有人类的道德,他的好奇心比猴子还厉害。

  “听说林青霞回来了,要去华视录影,我们早点去国联占个好位置,可以看个仔细。”

  他实在太好心了,邀我去看天王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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