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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之后,阿平就像免费侦探一样,赵昌宏每换一个女人,就跟我忠实描述,听得我耳朵起茧。命令他,但凡有关赵四的事,不准再提。

  “叫诗瑗来听电话!”赵四使唤我,有如他家佣人。

  “告诉你她没来。”我发怒。

  “你们是死党,她当然来找你。”

  “不信你来搜好了。”我翻脸了。

  “你诱拐良家妇女离家出走,是要吃官司的。”赵昌宏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读过六法全书。

  我懒得理他,“咚”地一下挂了话筒。

  熟睡的诗瑗听见我骂人,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迷迷蒙蒙的,从前不知有多少男孩子上她这双大近视眼的当,歌颂为天使的灵魂之窗。

  “你老公!”我告诉她:“就要杀过来了。”

  她坐了起来,抱住一条腿,下巴顶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长睫半合,鼻子挺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是胖了,要不然还不知多好看。但那少妇的丰腴也别有韵味。美人是永远不吃亏的。

  “他若上门,你理不理他?”我问。

  她摇摇头。

  “你预备一辈子和他这么僵下去?”

  她还是摇摇头。

  我走近厨房,做了两份早餐,往桌上一搁。

  她去洗了脸,乖乖地坐下来吃,头发在后头清清爽夹的绑了个马尾,一切似乎又回复到从前………

  诗瑗吃了两口土司便放下:“也许我该考虑减肥!”

  她这句话我听过一百廿遍以上,但她若能坚持、现在也不会坐在此地发愁。

  “你好好想想赵四马上就来了,该怎么说要准备好。”我边收碟子,边面授机宜。

  制敌若不机先,如来佛都会惨败。

  洗碟子时,我听见门铃响。

  诗瑗去开的门。我只觉得可笑,此后我不论如何清白,赵某人都不会再相信我。

  但意外地,竟不是赵四。

  诗瑗叫我:“杨青,有人找你。”

  我抽出泡在肥皂水里的手,是秦大佑,他起得这么早,不知道要捉哪条虫子做早餐。

  “秦先生,有事?”

  他手里拿的不是玫瑰花,而是日本暖房香瓜,我在超级市场看过,卅五块美金一个,包装得漂亮极了,小小的藤蓝,翠绿的纸垫,像包着大块翡翠。

  “我可以坐下来吗?”他潇洒地问。

  诗瑗忙接过瓜,微微地一笑,比瓜还甜。

  “你的图我正在画。”我两手插腰。

  “我知道。”他笑得毫不含糊,倒显得我的小器。“我说过不急。”

  诗瑗用小手捏我,又急急地挤眼睛,我被她推回厨房:“你干嘛那么凶?”

  “你若认为我该急急地跪下去吻谁的手,请吩咐一声。”我没好气地。

  “你都卅了,应该为未来打算。”她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训我。“有合适对象,不必像全身长满刺似的,净给人难堪。”

  “对象?”我笑:“敢情你指的是结婚?不必了,我怕结了婚还要离婚,多麻烦。”

  诗瑗被我气得猛翻白眼。

  “你到现在还不觉悟。”

  “睁开眼睛看看。”我对她说:“看看这个姓秦的,并不比赵四高明。”

  “你放弃他,将来一定后悔。”

  “我现在就后悔让这个二百五瞧上。”我打呵欠:“真是莫名奇妙,一大早上门来吃人家的豆腐。”

  “老豆腐有人吃就不错了。”她帮我梳拢头发,像古代的媒婆般叮咛:“公平一点!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

  难怪她会惹那么多麻烦,只看见外表体面,不介意里面早已生虫。

  虽然她执迷不悟,但区区小事也犯不着再惹她难过。

  我去敷衍秦大佑便是了。

  “叹什么气?”她纠正我:“愈叹愈老。你应该想办法使自己有快乐的人生。”

  乌鸦落在猪背上,人人只见旁人不顺眼,见不到自己也有缺陷。

  “快乐人生是不妨。”我斜睨她一眼,“不过我反对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去去去!好心被狗咬!”她捶我。

  秦大佑是个标准的厚脸皮,登堂入室不请自来,诗瑗还真把他当个人,做了苹果茶来喝,还像变戏法似的,用烤箱烤了热腾腾的小饼。

  早嫁人不是完全没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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