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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该来谈点正事。”我轻咳一声,百多来万也是一笔生意,更何况有希望谈成两百万。

  秦公子非常上道,只花了廿分钟,就敲定了一坪以一点五万元计,共一百七十二万元,万一有追加实报实销。

  “一个礼拜后,我送设计图。”我在喝咖啡前和他握手。

  “慢慢做,用不着急。”他好整以暇。

  当然他可以这般潇洒,卖命的不是他。

  吾家祖业也没有金山银山。

  若阿平得知他已约到我,必然讪笑。

  但我何必为我的清高悲哀,自巴黎铩羽归来后,我已知道就连李白也没地方去喝霸王酒,常要为酒钱发愁。

  现实既如此可怕,何不多懂得一点低头的艺术?

  “台北目前有多少女设计师?”秦大佑问,“我是指能自己开业的。”

  “不超过廿位。”

  “哦?”

  他的这句“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大概以为做设计是卖青菜般简单,也应该如菜摊般的多,但就是卖菜也要有能起早的本事,三点半到果菜市场,批了大篓大篓的菜,再自己想办法装上车运回来。

  室内设计绝非等闲,有时候连男设计师都承认吃不消。

  “这一行有趣吗?”他又问。

  有趣!太有趣了!我看他一眼。

  有不少连铅笔都拿不稳的女孩子,印了香气扑鼻的名片自称是设计师,才会发生大堆并不有趣的趣事,说给二百五听。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他追着问。

  “不敢说喜欢,我尊敬我的工作。”我喝完了咖啡。

  这是告退的最佳时机,我才预备开口说退席的场面话,一只大手掌往我肩上一拍。

  “嗨!阿青。”是阿平,他赶来出卖我。“真巧,我们又遇见了。”

  “我刚预备走。”我用白眼瞪他。

  “为什么急着走?我们四个人,正好搭伴去跳舞。”他讶异。

  我看了一眼他的伴,高挑的汪小姐,三个月前我们曾见过,她还介绍过客户给我,我向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我还有图要赶,秦先生,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装修府上。也谢谢你这么好的晚餐。”

  “阿青,不给面子。”陈中平卖友求荣,露出狰狞的面目。

  “杨小姐累了,我送她。”秦大佑风度翩翩,不像陈中平那么急着得罪我,陈中平白做了一次小人,正好衬托秦公子人格的高贵。

  我一向喜与有高贵人格者交游。

  “晚安!”白马王子送公主安抵家门,非常之深情脉脉。

  “晚安。”我自他金碧辉煌的场景中鞠躬下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连自己都觉得十分潇洒。

  秦大佑这人真也没什么不好,知趣有礼,懂得进退,很教人受用。

  现代女子已不像母亲那一辈时吃香,说句难听点的话,某些自以为颇有资格的男子,已学会不把女子当人,不但不识玫瑰花是何种植物,约会时更像谈生意,约至某大饭店,听起来颇为风光,实际上的大场面是大厅的免费椅,其人若是届时无法赴约,连苦咖啡都喝不到他一杯,更遑论秦公子如此之气派。

  “明天等我电话!”秦公子低声地说。

  我没有承应,因为电梯来了,我笑眯眯地跟他挥手。

  电梯在我那一楼停时,我已不再伤春悲秋,快步前去开门。

  室内凌乱如故,河蚌女并未出现。

  我手持扫把,开始检阅。

  当初买下这房子时,已是三房二厅的成屋。

  付过了第一期款,我就把班底拉了过来,除了厨房、浴室之外,所有的墙一律敲掉,敲了一整天,满地的残砖,整整两卡车才运走。

  “设计师要怎么装修?”工头小陈问我,工人们非常好奇,他们跟着我,希腊式、罗马式、美国式、法国式……全都作遍了,没一次不听我骂人的,这次每个人都想知道我要怎么折腾自己的房子。

  “什么也不装,什么也不修。”我承认,这是踏入这一行以来,最最痛快的一句话。

  小陈看着我发呆,“就这么大一间房子?”他问。

  “这样一整间屋子多敞亮。”

  “可是客人来了多不方便。”

  他还想著有场面。

  “没有客人。”我告诉他,这是我一个人的家,不是咖啡馆。

  “你自己是设计师,为什么不设计设计?”他失望地说。

  没有人规定设计师不可以住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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