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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祖英彦在这时候来了,看起来精疲力尽,但是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沉着,冷冷地往房里一扫,似乎每个人都被他看透了,看穿了。

  王美娟的脸像要哭出来似的难看。

  祖英彦没有发脾气,只是坐下来,安静地听警察继续问。

  警察现在对我不感兴趣了,另把箭头转向扯谎的人,从下午两点一直问到四点,问来问去都只有那几句话,跟疲劳轰炸差不多。

  我们因为要对质的缘故,只好也被迫坐在那里。

  法医勘验过后,遗体才移走,我看着方东美被殡仪馆的人全身覆盖着白布,放在担架上抬走,心里不由阵阵的凉。

  也不过是如此了。

  她自己娘家和所嫁的人都是财阀,但是死了,也就是死了。

  和尚们仍敲打着法器,念诵着经文,跟在殡仪馆后面的车子走了。般若居所有的佣人自动在大门口列队送她。

  小小孩苍白着脸看着这一切,原本他不该看到这些的,但阴错阳差,见到了死亡残酷的面目。

  警察对王美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很明显的,她是扯了谎,但只因为愚蠢的嫉妒她恨我,所以想害我一下,没想到给本来已够麻烦的般若居带来更大的麻烦。

  但她为什么嫉妒我呢?没有人再追问下去,不过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的嫉妒心而已,而我跟祖英彦的过往是足以令许多女子生气的。

  但我总算初步洗脱了嫌疑,法医证明,早在阿丁看见我们之前,方东美就断气了,至于断气的原因还要做一次解剖。

  我心里很沉重,一般人也不见得会答应亲人尸体被解剖,祖英彦就更难说了。

  但若不解剖,如何证明死因?如何破案找到凶手?更如何替祖英彦洗脱罪嫌?

  晚上,祖英彦打电话给我。

  “你——好吗?”他低低的问。

  他不告而别这么多年,才来问我,好不好?

  我沉默着,他也不再开口,电话筒中只有僵硬却又不失微妙的空气。

  我恨他吗?不!那已是许久前的事了,但我岂能又全都忘怀?

  “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他叹了口气。

  其实他要说的,我心里完全明白,他离去那时,正是永昌集团最艰困的时期,如果他选择我,他会失掉一切,包括他的祖母。

  那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必须为了她继承永昌,她已经太老了,而永昌也因祖老夫人力不从心,长时期落在不肖者手里玩法弄私,从根本上腐烂,必得有人去好好整顿。

  方氏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

  他离开我,娶了方东美,不仅是为了祖家,更是为了永昌数以万计的员工免于流离失所。

  他——不是很伟大吗?

  我从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气。

  电话筒里传来了噪音,我们不能再谈下去了,有人偷听这支电话。

  祖英彦无可奈何地结束电话,“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我可以替你安排。”

  我谢了他,不论是般若居还是外面,到处都是流言飞窜,他还真会为我着想。

  七年前,如果他能这样就太好了。

  他什么都没交待,就一走了之,不管我是大着肚子,还是房子被恶意烧掉,他也能义无反顾。

  现在!呵!现在我不需要他的照顾了。

  可是我还不能离开此地,不论任何情况我都不能够。

  祖英彦收了线,我不挂断,果然,话筒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喀哒”声。

  是谁在偷听?仍在怀疑我的警察?永昌总管理处,还是——王美娟?

  般若居里没有人喜欢王美娟这个管家婆,但是她似乎最痛恨我,我怀疑上回放火调虎离山,偷翻我证件的就是她。

  因为专家的手法不会这么拙劣。

  包括她昨天要小小孩讲谎话,今天就穿了帮,若不是般若居里还在女主人之丧,急需人手,王美娟一定立刻会被赶出去。

  而她现在还有闲空来找我麻烦,也太不明智了。

  第二天早上,我不看报纸,不看电视新闻,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保母来找我,小小孩昨晚虽然没发烧也没呕吐,但情绪很坏,胃口也不好。

  我答应去看他.如果情况改善些,我要尽早恢复上课,不管是大人或小孩,终日无所事事不是办法。

  保母离去后不久,我打开房门,王美娟赫然立在门口,闪避不及,瞪了我一眼。

  她在听壁角,不知听了多久,也许一开始她就站在那里听。

  我觉得好笑,如果我跟她家主人旧情复燃,她绝对占不到我的便宜,倘若我俩死灰无法复燃,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从她面前扬长而过,她冷冷地、恨恨地瞪着我,这个小人!若是可能,她会抓住我,好好的羞辱我,只可惜她不能。

  我冷笑,也不想花什么精神对付她,我还有个更可怕的敌人在暗处呢。

  到了教室,小小孩坐在位子上等我,模样着实可怜,但是他不理人,阴沉着一张脸,像是要发脾气。

  “有那么气我吗?”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又恼又羞地看着我。

  “是你杀了她!”他忽然尖叫起来。

  “我有那么坏吗?”我平和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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