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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你只要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就好了,就像你把手放在我膝盖上,我就不痛了。”小小孩认真地说。

  他能这么说,我却不能这么去告诉王美娟,她很可能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把我送进警察局,也更可能叫救护车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他看着我,“其实我本来也可以,有一次小狗受伤了,我摸摸它,它就好了,可是我妈咪不是小狗,我没办法。”

  我忍住内心所有的激动,才不至于叫喊出来,这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

  我在怀他的时候,手指才变成这样的。

  我们到方东美的卧室去,她仍陷于昏睡中,小小孩要护士去倒果汁,“我渴了。”他大模大样的。

  冰箱里没有小小孩指定要的果汁,护士只好下楼去拿。

  她一走,小小孩就急急把我拉到床边,“快呀!”

  不到一分钟,方东美就睁开眼睛,小小孩高兴地叫:“妈咪!你醒了!”

  方东美看到我,露出警觉的眼神,就在这时,护士端着果汁走上楼梯,我放开了手。

  方东美又闭上眼睛。

  我安全了。

  我却觉得失落,我是有能力帮助她的,可是,若使她恢复清醒,我就会失去我的孩子,以及——一切。

  小小孩。愠怒地看了护士一眼,然后“咚咚!咚!”地跑开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一直到晚餐时才出现。不但不再跟王美娟顶嘴,还吃了半块牛排,但不到吃完饭,他就全都吐了出来这小鬼,是胎里素呢。看到他狼狈的怪样子,我不禁莞尔。

  小小孩更生气了,睡觉前还不肯理我。“我们可以谈谈吗?”我在他床边问,他把头别过去。不管问他什么都不回答。问急了,他只冒出一句“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我不喜欢你!”他毫无理性的说。

  猛一回头,王美娟站在门边,非常高兴地奸笑,我的心被刺得淌血,但就这样败下阵来,我不甘心。

  “我讨厌你,”他的脸不知为何挣得发红。急急地说:“我就是不喜欢你。”

  我不愿意他带着怒气去睡觉,我弯下腰问:“我真的有那么坏吗?”

  他的怒气消失了一些,但余怒犹存。

  “我们明天再去看看你妈咪?”我把他前额的乱发拨顺。

  “你保证?”他皱了皱眉头,这是和解的表示?他真的真的非常在乎他妈妈。

  “我保证。”

  他满意了。

  ※※※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我梦见了方东美,她在一间死气沉沉的房里,满屋子都是铃兰花的香气,方东美从床上缓缓坐起,披散着一头瀑布也似的长发,不再苍白的一张脸,美得惊人。

  我怔地瞧着她,如果我是祖英彦,我也会爱上她。

  她跟我说了好些话,但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努力又努力还是无法了解每一个字,就在这时,我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不再是铃兰,而是烟火,我咳了出来。

  我咳醒张开眼的一瞬,发现这不是恶梦,因为白烟正从窗外滚滚冒了进来,老天!我跳下床,冲到门边,门把是冷的,这表示门外没有问题,当我冲到外面时,发现那只是一个恶作剧,虽然爆炸声和烟火都很吓人,但并不足以酿成灾害。

  我去看小小孩,他睡得正香,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火很快地就被扑火了,女管家也亲自赶来,看着门房把火扑熄,然后只冷冷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虚惊一场后我回到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呆住了,房里被翻得一塌糊涂。

  这是谁做的?为什么?

  把房间弄得一塌糊涂的,显然不是一般小偷,找的也不是钱,因为抽屉,皮包都被倒翻在床上,但财物没短少,证件却被抛了出来。

  是王美娟吗?不是她,火起时她就赶来了,在现场监督灭火,也不可能是方东美,她卧病连床都下不来。

  我满腹狐疑的躺上床,不论是谁来翻过我的房间,总之,一定达到目的了。

  第二天一早,小小孩就跑来敲我的门,“快起来!快起来!”活泼的声音急急地喊。

  我打开门,他跑了进来,仰起头,天真的问:“有人放火,还有小偷,对不对?”

  他昨晚睡得像个小天使,怎么会知道?“保母告诉我的。”他趴在窗边,看窗沿被熏得黑黑的迹子还用小手去摸了摸,很惊叹的样子。“你被偷了什么?”他兴奋地问我。偷,我并没有声张呀!怎么会有人晓得,我心中疑云大起。又是谁告诉保母的呢?

  “小偷长得什么样子?”他问。

  这么多的问题,我可真还没办法回答,可是他进来后,就像带来了一屋子的阳光,赶走了所有的恐惧与寒意。

  但也正如阳光能带来温暖,也能带来阴影,在每一寸光明背后,我都觉得有着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阴影。

  这天,我们没有去看方东美,因为祖英彦来了。

  正在教室上课时,我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大厅门口的古典洗石子雨遮下车,这个角度只能见到他的背影,但是我的心猛地一抽,胸口像被人捣了一拳。

  是祖英彦。

  我一直以为能忘记,却阴错阳差,始终忘不了的男人,我的心剧烈而痛苦地跳荡着。

  祖英彦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听保母说,自祖英彦来过之后,方东美情况好转许多。

  方东美的病痛很离奇,有时候精神很好,有时暴躁易怒,有时又沉睡不起来,照顾她的护士是两班制,十分辛苦。

  保母又说:“你一定不晓得——夫人家有严重的精神病遗传。”

  “什么?”我呆住了。

  “方家在二零年靠做军火生意发迹的,当时支持方东美祖父的是一个寡妇,但他负了她,寡妇临死前,诅咒当时没有应验,方家还更加发达,可是到了方东美的父亲那一代,方东美的伯父、叔父都在战争中死于非命,只留下方东美的父亲来到台湾,但方东美的两个哥哥也都在幼年时夭折,方家为了继承人的事伤透脑筋,方夫人也曾替丈夫讨过小,虽然生下一个儿子,但就在方东美结婚不久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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