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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无论残的是什么?都已在崩溃边缘。

  搬进古屋,我像死了一般的躺下,醒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我没去量体重,古屋里也无磅秤可用,但我无意间却照到了镜子。

  这是我吗?

  当我乍见到露出红底水银的破镜中,映出脸色惨白的女子,我倒吸口冷气,穿上衣服,走了好远好远,才找到一间小得可怜的美容院。

  “全部剪掉!”老板娘不敢相信,“这么长的头发你留了好久吧?”

  她可惜这些头发,但是这世上能明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恐怕很少了。

  但,管它是云、是水。

  过去的,但愿就如这样长的头发一样,一齐剪去了吧。

  “小姐,你住哪里?”老板娘跟我搭汕。

  我告诉了她。

  “你一个人?”她讶异。

  有什么不对吗?

  老板娘说她也是听说,但传闻已久——日据时期,海边是枪毙犯人的刑场,所以有很多奇异的传说,海涛声使得那些传说更附会了神秘色彩。本地人宁可信其有,一过了黄昏,大家没事都在家里坐着,尽量不出去。

  有鬼吗?我走出美容院时,自言自语。

  瞧瞧我现在这样子,不就像个鬼吗?

  也许我能保存剪下来的头发,但又有谁能保存过去的云。过去的风、过去的水。

  我走到小溪边,一阵晕眩,我看着装头发的信封被狂风吹走,发丝跟着水流去。

  我不由自主蹲了下去。

  水中仍有东西留在那里,是映照着的天空和白云,但与我又有何干呢?天若黯了便不蓝,云也很快要飞走。

  回到家,我又去照镜子,镜中出现的,不是什么健康大美人,还是瘦,但头发短,精神好了些。

  不过这是假象,从我出发去剪头发到回来,我都一直在喘气。

  我可能连四十公斤也没有了。一

  我走到长廊靠着白色栏杆,瞪着下面蕴郁苍翠的小院子发呆,看看这些植物个个像虬髯客似的,枝叶乱攀,这么生机蓬勃,真是活泼得让人受不了。

  有人在外喊:“小平、小平、李念平!”我望过去,是个男孩子,十分的高,将近一百九,因为高,脸更显着年轻得让人觉得他小。

  我苦恼地使劲搓着额头。

  没有人能够与修泽明比。

  男孩叫了半天,跳起身来往里面望,发现我在阳台上,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他的朋友搬家了,显然没有通知他。

  男孩退后了几步,好看清里面。他看起来像大学生,青春洋溢的面孔,好聪明的黑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耐烦,只好努力撑起身子,又回到房里,倒在椅子上。

  傍晚,我勉强吃了一点东西,站到阳台上吹风,远远地,我看见有人站在小路上。

  是下午来过的男孩,他换了一件T恤,但是青春焕发的身影,和那特别的身高,仍然十分容易辨认。

  他似乎正在对我微笑。

  我闭起眼睛,日落的残影同时进入眼帘,由火红变成漆黑。

  ※※※

  这天夜里,我梦见了修泽明。

  他就像平常那样,从容走来,坐在露台的凉椅上,我过去时,他缓缓抬起头来。

  我心里清楚他已经死了,他似乎也知道,看我的眼神——

  啊!那种伤心。

  我向他走过去,我不怕,不怕死亡,不怕任何隔开了我们的禁忌,如果此时他出现是来召唤我的,我愿随他而去。

  但,就当我欢欣碰触他时,他消失了,随着清风慢慢、慢慢的消散……

  那原本就微带透明的形体消融在空气中,如烟如雾,无所觅处。

  也正因为不是一下子不见,更让人难过。

  我向前伸出手,企图捕捉住什么,却一惊而醒,流出涔涔的冷汗,万分的惆怅。

  我失去了他,失去了原本就不属于我的。

  下了床,我摇摇晃晃走到露台,冷冷的夜风里,令人窒息的眼泪不停地流,不能停止,也不想停止。

  我一直等,等他再次出现,但他不再出现在黑暗里,不再以我熟悉的面目来看我。

  一切,都是陌生了,陌生到——永不——再相见!

  我哭到喉咙整个哽住了。

  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样冷清、寂寞、孤独……

  不!我不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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