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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修泽明放开了我,我清楚地看见他表情的变化,从酩酊到清醒、到严肃,他对我摇了摇头。

  那凄凉的眼神,就跟初吻一样,是我永生也不会忘记的。

  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响,他走了。

  他恐惧,恐惧便是我们唯一的距离。

  阴沉的天空,又落下大大的雨滴。

  ※※※

  短短的假期结束了,婉兰和嘉诚回美国前,来看过我。

  曾经,我担心过她的幸福。她太执著、太投入,而嘉诚令人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我不能告诉婉兰,不过这次他们来,情形似乎有些不同。

  嘉诚待婉兰更体贴,不知他是为了什么而改变?但不论是什么,我都替婉兰感到高兴。

  他们走后,我接到了修泽明的电话。

  他不出声。

  我也不出声。

  我们在沉默中倾听着彼此的呼吸。

  他没有再打来,我无意中往窗口看下去,看到他站在那棵美丽的茄冬树下。

  我下楼时,并没有像头一次那样的心跳,有些事情就像上断头台一样,非上不可时,只有泰然接受。

  “你和婉兰一样大。”他开口了。

  “嗯!”我平心静气地点头。

  “我是婉兰的父亲。”

  我知道,还有什么其他要事先声明的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的,在我们相识之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存在的;在我们相识之后,这一切的一切也是存在的,没有人能否定,也没有人想否定。

  他垂下头去,我站了起来,如果到这时候还怕东怕西,我们又何必肩并肩。

  修泽明从后面抱住了我,他的爱使我苦恼,但他的拥抱却让我滋生勇气。

  “对不起!”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哀伤地想,难道……这三个字要跟我说一辈子?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爱丽丝,原谅我,我——没有办法,真的没办法。”他轻轻吻我,在车如流水的大街上,我们就这样拥抱着。

  也许有人会看见。但是,我们都疯了。

  ※※※

  从这天开始,我们有了真正的约会。

  由于修氏健康食品预备在台湾上市,修泽明藉机留在台北。身为修氏的负责人和国际知名的营养学者,他总有忙不完的会议、演讲,我不便在公众场所和他见面,所以一开始,修泽明就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他这样问,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我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刺心。

  我只有十八岁,莫非就这样开始了我的人生经验?

  “别生我的气!”修泽明轻抚我的脸颊:“你是知道我的。”

  冬日的冷风吹不透厚厚的窗帘,但我只觉得脸色愈来愈苍白。

  “也许——也许……”他叹了口气。

  现在说“也许”已经来不及了,我又何必再为难他?我转过身,静静伏在他胸前,“请罗秘书带我去看房子吧!”

  罗肇松跟着修泽明已有十多年,是个相当能干的中年人。他找到的地点离修氏在台的总办公室不远,外观够气派,楼层也够高,站在窗口,宛若在云端。

  打开窗子,就如同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开阔而清朗。

  罗肇松留下钥匙走了,我独坐在布置成黑白二色的客厅里。

  我一直只喜欢这两种颜色,很冷、很静的两个颜色。

  就像是我俩的爱情。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关系。

  不论他是如何激情,他那顽固的、传统的骑士精神,就如同什么守护天使似的保护我的贞洁,我纵有不满,也无法表不。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更自私些……

  正发呆时修泽明来了,问:“喜不喜欢这个新家?”然后说:“委屈你了。”

  两千多万的房子,怎么算得上是委屈?有人穷极毕生的努力求一鸽舍而不可得,我只有十八岁,修泽明却要惯坏我了。

  他不肯坐到我身边,我移了过去,如果不想他,也用不着来这儿等,既然等了,又何必故做圣女状。

  他并未紧紧拥住我,相反地站了起来,立在窗前,看得出来他有强烈的罪恶感。

  他不是没有过别的女人,但是毕竟我跟婉兰一般大。他静静地说:“我常常觉得自己有罪。”

  我费了好大力气扳过他的脸,这才看清楚,他在流泪。

  这个被媒体上称为“华裔的奇迹”,员工奉若神明的男人,竟然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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