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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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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天翔合上最后一本公文,揉揉酸痛的眼睛,两只烛火都快灭了,若是平时腊梅一定早就帮他添上了,但今天,今天她提前退下了。他看着那渐燃渐弱的火光,怔怔地发起呆来。她问:难道姑爷这样活的就不累吗?累,怎会不累?但他一停就会想到云儿,想到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即使身体疲惫得快要垮掉,躺下还是睡不着。他起身出门,不知不觉走到云儿的窗口,忍不住就想跳窗而入,手已经撩起衣襟下摆,又顿住了,不由得苦笑一声,云儿已经走了,他进去看谁? 门“吱呀”一声打开,腊梅神色恍惚地走出来,看到纪天翔,两人都吓了一跳。 纪天翔放下衣衫下摆,镇定心神:“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呃——”她迅速垂下头,“奴婢起来上茅……呢,不,出恭。”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我还不知咱们‘云翔居’可怜的屋里连只夜壶也没有。” “是,是奴婢不习惯在屋子里。” “哦。”他故意点了一下头,“想必你是习惯了半夜出恭一定要穿戴整齐,梳好头发,只差没有擦上胭脂水粉了。” 她肩膀缩了缩,绞着手指不应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反应不是挺快的吗?” 她退了一步,咬紧下唇道:“姑爷要是怀疑奴婢什么,大可以将奴婢捆起来送交衙门。” “嗯?”他一愣,攒紧眉心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就多问了你几句话吗?还跟我较上真了。睡不着就说睡不着,干吗骗我说出恭?” 她抬起头来惊慌地叫了声:“姑爷。” “我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了,你在屋里翻来覆去的,我看不到还听不到吗?” “是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不想,不想……” “好了,既然都睡不着,那就坐下来聊天吧。你今天有点儿怪,是不是白天跟谁生气了?天祤惹你了,还是娘刁难你了?” “没有没有,是中午偷懒打了个盹,所以晚上睡不着了。” “又骗我,你看你眼圈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谁打了呢。” 她下意识伸手去遮掩。 他很自然地抓住她的手腕,“何必掩饰?整个府中,只有你跟我的心情一样,我知道你是怕我看到你伤神惹得我更伤神,但你可知道,每天对着爹娘装做若无其事我更伤神。” “姑爷。” “叹气就叹气,失眠就失眠,有你帮我叹气失眠,或许我可以忘记得快些。” “姑爷,您别这样,所谓‘前生无缘,来生不续’,您自己也说老天的安排是要你成全小姐跟表少爷的情缘,那您就当情尽了,债完了,该是一身轻松无牵无挂的时候了。” 他喃喃地道:“前生无缘,来生不续。说得好,你不是问我执着的究竟是什么吗?我想,我就是太执着于那段前缘,才弄得三人情伤。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奴婢也只是刚刚想到。” “我那会儿说你太聪明了不好,你这会儿就跟我装笨。” “不不不,” 她连连摇头,“奴婢当真刚刚想到,何况,这是安慰人的老话,奴婢怎么知道姑爷没听过。再说,有您的心痛症在,有十方大师和算命方士的预言在,这前世今生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对啊,说起来我的心痛症好像真的好了,转了一圈,就是用三年熬了一贴良药,一则治好了我的心痛症,二则治好了云儿和敬之兄的相思病。” “嗯,倘若没有姑爷您的强取豪夺、三年之约,小姐和表少爷还未必能双宿双飞呢。就算能,也是弃家私奔,日子肯定没有此刻过得好。” “你呀你,”他笑着摇着她的手,“一张巧嘴,一双利眼,一颗玲珑心,就可惜了一副女儿身,一条贫苦命,否则必当是人中龙凤。” “姑爷这是夸奴婢还是损奴婢啊?” “不是夸也不是损,是替你可惜。这样好了,改天我带你进宫,推荐给皇后娘娘,你要是能讨得娘娘欢心,在她身边做个女官,这辈子就能飞黄腾达了。” 腊梅的脸霎时血色褪去,一颗心狠狠地往下沉,姑爷要把她送给别人? “怎么了?”他困惑地包着她的手,“怎么突然间手变得这么凉?你不喜欢飞黄腾达?” 她苦笑着道:“奴婢七岁时就懂得一句话:‘人穷命贱,红颜薄命’。人言‘侯门一入深似海,宫门一入到白头’,奴婢从没想过要飞黄腾达,奴婢只想姑爷能够记得对小姐的承诺,允许奴婢自己决定自己的将来。” 不知为何他心下一阵怅然失望,或许因为她驳了他的好意。他后退一步,放开她的手,沉声道:“是,我做过承诺,你不想就算了吧。” 腊梅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无论如何,奴婢谢过姑爷的好意跟器重,倘若姑爷不嫌弃,奴婢服侍姑爷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他突然觉得精神一震,急切地道:“真的?你不想回云儿身边了?” “奴婢陪嫁过来的时候,也认了姑爷是奴婢的主子,小姐需要,奴婢就服侍小妞,姑爷需要,奴婢就服侍姑爷。小姐走的时候吩咐过,叫奴婢用心照顾姑爷。” “呵,”他那点儿欣喜又黯淡了,“我该谢谢云儿把你留给我,放心吧,我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履行。哪天你要想回云儿身边,或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一定放你。” 放?是啊,她是一件长了腿的物什,能无条件地放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时光荏苒,一晃又是立春,纪天翔一进方厅就喊道:“好香啊,一定是赵妈拿手的炒辣年糕。” 玖哥道:“少爷的鼻子好灵。” “那当然了。”纪天翔拈了一块丢进口中,回头用手指逗玖哥怀里的娃儿,孩子嘴上沾了辣,张嘴哇哇大哭。 “嗬!”纪天翔吓得后退好大一步,“怎么说哭就哭了,也不打声招呼。玖哥,你媳妇呢?娃儿怎么塞给你了?” “我媳妇跟腊梅姐姐摘梅花去了,说是学做什么梅花糕,女人家尽搞没用的玩意。” “咦,这你就错了,梅花糕可不是没用的玩意,比炒辣年糕还好吃呢。你乖乖地哄孩子吧,我去梅花林看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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