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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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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康苦笑,远远地看落尘,只见她头顶的金簪不停抖动,收回目光,对上继凝的翦水秋眸,只见她泫然欲泣,贝齿紧咬下唇,渗出一行细细的血丝。他双唇几开几合,吐不出一个宇。继凝由震惊,期待,不可置信地全然失望,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捂着嘴飞奔而去。 “凝儿,”静康低喊,追上去,经过落尘身边,猛然瞥见她绞得快要断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下。犹豫之间,静哲已追了出去,焦急的喊声愈来愈远,“凝儿,凝儿。” 柳氏微笑地道:“落尘,快服侍静康回去休息吧,他走了那么多天,一定累坏了。” 落尘放开手指,沉默地拿下他肩上的包袱,始终半低着头,静康还是在她长长的睫毛边缘看到了水雾,莹莹然,凄凄然,楚楚然,竟比继凝的泪眼更动人。 杜鹃见静康回来,赶快去张罗给他洗尘,静康等她出去,按住落尘忙碌的手,直视她,“为什么哭了?” 落尘偏过头去,“没什么,替二哥他们高兴。”她欲甩手,他抓得牢牢的,弄痛了她。落尘唏嘘一声,静康立刻放开,无措地放在身侧。 静康低声问:“你不怪我?” 落尘抬眼望他,“为了弄痛我的手?” “为了没有和你商量就答应了爷爷生曾孙的事。” “何必?我有说话的余地吗?我应该高兴,我的丈夫终于肯跟我圆房了。”她笑,比哭还难看。她继续找出外衫、中衣、袜子,借忙碌避开他的目光。 “落尘,”静康猛地攫住她双肩,让她与他面对面,“你什么时候才会显露真实的情绪,不再自己委屈自己呢?” “唉!”她喟叹,眸子清澈明亮,如新婚之夜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深邃,却不再平静无波,而透着谴责和无奈,“为了一千大洋,你娶我;为了替二哥解围,你答应与我圆房。自始至终,我不过是你与家族争斗的一颗棋子,没有资格显露自己的情绪。你口中高唱自由民主,但对我,何曾有一丝尊重?即便我说‘不’,又如何呢?除非,你休了我,娶别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就算真的放过我了。” 他被她的言辞震慑,“是谁告诉你,我为了一千大洋娶你?” “有分别吗?难道你能说不是?” 他颓然地放开她,“对,我是为了一千大洋娶你,也是为了替二哥解围才想与你、与你圆房,但是……” “但是什么?” 他微微脸红,却不回答。 落尘放柔了声音:“如果没有二哥的事,你会心甘情愿与我做对正常的夫妻吗?” 静康沉默良久,道:“目前,不会,以后我不知道。” 落尘的手脚渐渐冰冷,明眸恢复了淡然沉静的颜色。她在期待什么呢?傻啊,以为他那“等我”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以为他回来后会有什么不同?即使多一些尊重,也要对她心爱的女人,而不是对她。 静康深深叹道:“从一开始,我就注定对不起你们了。” 落尘听闻此言,倒退两步,暗忖:果然,他一直后悔娶我,辜负了凝儿。心怎么不会感到凉呢?冷透了,还是麻木了? “凝儿,凝儿,”静哲拍打着继凝卧房的门,“你开开门,凝儿。” “走开,别管我。” “凝儿,你别这样,四哥是有苦衷的,他不愿见二哥二嫂痛苦,他也是没办法。”继凝任凭他叫破了喉咙就是不回答,呜呜咽咽地一直哭,静康娶落尘时,她几乎痛不欲生,但总还有一丝希望,反正四哥不喜欢这个妻子,只要她陪在四哥身边,不需要做夫妻,只要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就够了。可如今,连最后一丝小小的希望都破灭了。她自幼失去父母,感情比一般人脆弱,静康等于她的一切,失去了他,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万念俱灰之下,只觉得心如绞痛,她身体本来就弱,一时悲痛过度,两眼一黑竟晕了过去。 静哲喊不动也敲不动了,背靠着门坐下,低低倾诉:“凝儿,我知道你对四哥好,在你心里谁也比不上他,可他毕竟成了亲,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以前这话我不敢说,怕你生气,伤心。今天都到这分上了,我一定得说你能等他多久,一辈子?他要真把你看得那么重,当初就不会娶四嫂。四哥说过,大丈夫为求大业,牺牲儿女私情也不后悔。以往为盟会,他娶妻;现在为兄弟,他生子。今后为了革命,他命都可以不要。我崇拜四哥,也热爱革命,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真的,没一丝一毫的怨言,没一丝一毫的委屈,我知道现在说这活不是时候,我不求你马上接受我,只求你别再糟蹋自己了。这世上除了四哥,还有好多爱你的人。凝儿,凝儿,”屋里没有声音,连抽咽声都没有,静得可怕,“凝儿,”静哲站起来,“凝儿?”他拍打房门,“你有没有事?凝儿,你说句话,你应我一声。“凝儿!”静哲将房门敲得震天响,本来识相地退下去的丫鬟仆人们都跑出来。静哲慌得大喊:”快过来,把门撞开,凝儿可能出事了。”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门撞开,就见继凝软绵绵地躺在地上,身上冰冷,静哲冲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高喊:“快去请大夫。” 菊园里,一切都乱了。继凝身上寒冷如冰,双颊却烧得通红,人躺在那里,毫无生息,出气多,进气少。老大夫把脉把了半个时辰,一径拧眉叹气。静哲站在旁边跳脚,偶尔打自己几巴掌,“都怨我,死人一个,半天都没声了,还自己唠唠叨叨。凝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下去陪她。” 周氏吓得抓住他,“傻孩子,你可别吓娘。” 静霞嗔怪道:“五哥,你就别添乱了。” 月奴哭得晕过去两次,被柳氏和卫天宫劝着回房。静康来回踱步,焦急和忧虑打乱了他的思考,不时望一眼惨白安静的继凝,再望一眼老大夫,问一声:“怎样?” 终于,老大夫出声了:“凝小姐是急火攻心,烧在内里,外又侵寒,内外夹攻,铁打的也受不住。目前只能开些清火去寒的方子,管不管用,也不好说。” 静哲抓起老大夫的衣领,怒道:“不管用的方子,你开了干什么?” “静哲,”静康扳开他,“别冲动。” “还叫我别冲动?”静哲狠狠甩开静康的手,带得他一个趔趄,撞到梳妆台上,发出轰隆一声,“你的心是铁打的吗?要不是你,凝儿能变成这样?四哥呀四哥,枉我平日敬重你,凝儿若真好不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五哥!”静霞惊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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