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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握得死紧,犀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地面,像要把柏油路面烧出一个大洞。

  “迟骋!”她用力推他,急得快哭了,“你不要吓我,你说说话。”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迷茫的目光转向她,又似不在看她,飘忽地穿过她的身体,仿佛在找寻着什么。突然,他用力甩了甩头,右手覆上额头,苍白的唇无力地吐出一个字:“好。”

  “好什么好?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迟骋,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用力拉他的手臂,他却动也不动,机械、憔悴地道:“你刚刚不是说取消婚礼?我说好。”

  她顿住,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他重复:“我说好。”

  “不!”她激烈地叫道:“我那是说的气话,不是认真的!”

  “可我是认真的。”这次他目光的焦距准确地定在她眼底,黯然失望地道:“无艳,你不想结婚就尽管明说,不用费尽心思地暗示,用冲动气话来当借口,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怪你。”

  “你在说什么啊?”她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结婚?我说取消婚礼,一方面是气话,一方面也是为你着想啊,你不是很在意媒体的报道,现在这种敏感时刻结婚,只会产生更多对你不利的流言。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找借口了?”

  “哈哈,”他讽刺地笑,“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嘛!”

  “呵!”他的笑连讽刺都无力了,“你刚刚不也说过取消婚礼?”

  “我说了那是气话,你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迟骋,你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啊?今天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用力摇头,“无艳,我想我们该冷静想一想,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个自私、小气又善妒的男人。而你,更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有必要选择我。”他拿出大衣穿好,深深看她一眼,道:“车你开走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凌晨的风无情地钻进他的衣襟,顽皮地在他发间跳舞,他却感觉不到冷。心很乱,很烦,像有一团岩浆奔腾呼啸着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先前是不确定她的心和感情,现在,就连自己的都不确定了。曾经信誓旦旦想过要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他的感情,做起来却那么难,他突然想到老妈的话--别哪天又哭丧个脸来跟我说:“妈,我跟那个什么无艳的爱情已经退烧了”,他的爱真的这么快就退烧了吗?不,不是,他只是失望了,疲倦了,想放弃了。一头热的感情太累,太彷徨,而他的勇气和痴心又消磨得太快。说来说去,他还是跟其他男人一样,再一次令她失望,令她受伤。

  戚无艳坐回车里,手指颤抖地点燃一根烟,用力扯着散乱的头发。怎么会这样呢?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说出那番心灰意冷的话?她好像伤害他了,要命的是她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伤害了他。她太习惯于他无条件的付出和无限度的包容,从来没有认真地体会过他的感受,所以当他突然撤退时,她除了慌乱,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该这样的,如果说在得知癌症是个误会后她曾犹豫过结婚的决定,那么在舱上,她再一次坚定地告诉自己,她要嫁给迟骋,这辈子只能是迟骋。关明晰是祁绍的缘分,迟骋是她的缘分,错过了他,她会一辈子遗憾,一辈子后悔。到底哪里做错了?打火机?冲动地说取消婚礼?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她仔细地想,一点一点地想,对了祁绍!迟骋最大的心结应该是祁绍,她今天晚上都跟祁少做了什么?谈了会儿话,喝了杯酒,跳了支舞,然后呢?他不会就因为这些吃醋吧?虽然他莫名其妙吃醋能够满足她的虚荣心,但也未免太小气了些。还有,还有……那些问题!那些该死的问题!她想起从主席台上走向他时他难以置信、兴奋期待的眼神,她真笨!她用力敲一下自己的头,干吗偏要造成他的误解?随便说什么人都好嘛!父母、兄弟、姐妹,哪怕美国总统都好,为什么一定要选允恒?她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摆了大家一道,真是笨啊!所有事情串起来,他今晚的反常终于有合理的解释了。先是看到她跟祁绍谈笑风生,然后听到那两个该天杀的记者背后嚼舌根,后来打火机又掉了,随后是她开玩笑地选了允恒,最后她居然又说出取消婚礼的话。完了完了,戚无艳,如果迟骋不要你,一定是你自作自受。

  她脚下猛催油门,车子在午夜的街灯下奔驰,迟骋,迟骋,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走得这么快?为什么你不等等我?她一面搜索街道上孤独的行人,一面不停地打他的手机,关机,关机,一直关机!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哪儿。在一起三年,她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不知道他平时下了班到什么地方消遣,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用什么方法来排解。她对他的关注,少得如此可怜,可怜到她都忍不住痛恨自己。

  游荡了大半个午夜,还是没有找到他,她只好先回别墅,说不定他突然想通了,正在别墅等她,像以往任何一次无心的伤害过后一样,他总会不跟她计较,无条件地原谅。卧室内漆黑的灯光彻底打碎了她的奢望,她将自己抛进大床,拽过枕头蒙住脸,床被上依稀残留着他的味道,温暖淡雅、干净阳刚的味道,但他的人呢?他还会不会来?泪水一滴一滴地滑下眼角,渗入枕头,断续的呜咽声在漆黑的房间中回荡,久久不绝……

  “叩叩”两声门响,她弹簧般地蹦起来,一把拉开门,惊喜地叫:“迟骋。”看清门外的人影,她垂下头,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小姐。“李嫂急忙扶起她,关切地道:“你没事吧?我好像听到你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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