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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浑身虚软,意识还陷在灭顶的吻,一靠他的双臂支撑。他黑亮的眼睛锁着她的,喘息着道:“你说我现在该赏你一巴掌还是再吻你一次?”她如梦般地轻喃:“随便你。”

  他的手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温柔地捧起她的面颊,印上一串更缠绵的吻。管他是不是在大街上,管他圣诞夜有多少人,管他烟花多么绚烂,管他冰灯多么精彩。重要的是,他在吻她;重要的是,当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知道了恋爱的感觉。

  他们就在这喧闹的街头相拥,贪婪地索取彼此眼中的柔情,他牵起她的手,握住她的指尖。三年前,他握着她的指尖,被她无情地抽出来,这一次她蜷曲手指,勾住了他的指节。他察觉,看她一眼,然后温柔一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愉悦地道:“走,我们去看冰灯。”他这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略显清瘦的脸上添了一道灿烂的光彩,照得人睁不开眼。

  这样的他,真是在她身边么?这样的他,真的可以属于她么?

  烟花的夜空,霓虹的都市,喧闹的街头,温馨的怀抱,上她漫步在圣诞之夜,不时相视而笑。如果这就是幸福,那么她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如果这是一条被施了魔法的街道,那么街道的尽头会不会就是梦幻的终点?

  他转头看她,轻轻地问:“怎么不走了?累了?”

  她摇头,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良久,才迟疑地碰碰他的脸,迷茫地问:“你是真的么?”

  “傻瓜,我当然是真的。”

  “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不是巧。”他在江边的堤岸上坐下,拉她坐在怀里,“我从公司出来,就见你一个人在前面走,像抹游魂似的,怕你不小心被牛头马面抓了去,就一直跟着你。”

  她喃喃道:“我没有遇到牛头马面,却遇到了王子。”

  他抓起她的手贴在面颊上,叹息道:“我怕王子再不出现,人鱼公主就要化作泡沫消失了。旭阳,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面貌呢?面试的时候,你端庄谦逊;讨论设计的时候,你精明干练;拉着我逛超市的时候,你自信笃定;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你强势冷静;送汤给我的时候,你温柔贤淑;跳舞的时候,你狂野性感;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你娇柔脆弱;刚刚,你孤独忧郁。旭阳,下一刻的你,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怎么会观察得这样仔细?难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她?难道他对她不仅仅是朋友的关心那么简单?

  “看,”他点她的鼻尖,“现在又露出呆愣愣傻兮兮的笑容了。”

  她知道她笑得很傻,陷入爱情的女人,有几个不傻呢?她应该问他,是不是在乎她,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爱她?为什么要吻她,是因为钟声敲响的时候人们应该拥抱亲吻,还是萧嚣想要吻林旭阳?三年前的追求是因为玩笑,那么现在又算什么?很多很多问题放在心中,但是她不敢问,她怕任何一个她不愿听到的答案,她宁愿傻傻地维持眼前的温馨,哪怕只是假象,哪怕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惊慌地擦拭她的眼角,急急地问:“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又流泪了。

  她将潮湿的脸埋在他厚实的双掌中,摇头道:“没事,只是高兴。”

  “傻瓜。”她听到他长出一口气,仿佛吐出了紧张和心慌,但,那尾音为何像叹息?

  灰暗的天空逐渐染上亮白,一轮红日人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金光挥洒大地,给天边的云镶上五彩金边,形成灿烂的朝霞。她窝在他怀中,一起坐在江边的堤防上看日出,看那金灿灿、红肜肜的热源在水天之间脱颖而出,照亮了天空,照亮了大地,照亮了他和她。她偏转头,想看看他在朝阳中迷人的脸,却迎上他热切的吻。他火热的唇烙遍她面部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回到她的唇上,他的怀抱像温暖的火炉,热烫得几乎要将彼此燃烧。她的手伸进他的大衣中,紧紧搂住他的腰,不肯松手,不肯稍歇,不肯呼吸。她觉得,他的吻带着沉重的压抑和深刻的绝望,仿佛太阳出来了,王子爱上人鱼公主的梦幻也该结束了。

  他头抵着她的肩,平缓呼吸,轻轻地道:“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等一下还要上班。”

  “你呢?”

  “我直接回公司,上午还有一笔工程要签。”

  “嗯。”她乖巧地点头,站起身来,走出他的怀抱,伸手要拉他。

  他不动,停了一会儿,见她还站在原地,抬头道:“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再走。”

  她的脸瞬间苍白了,感觉又回到了那间的充满冷冷月光的办公室。梦醒了么?魔咒散了么?一夜温柔之后,他又要变回那个冷漠忧郁的萧嚣了么?

  他迷惑地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哦,”他垂头看一下表,“我的时间不够,不能送你回去,你只能自己搭车了。”

  那么,他起码应该站起来送她到街口,起码应该给她一个温柔的道别吻,起码应该承诺要给打电话,起码应该--说声再见。但是他只是安稳地坐着,静静地回视她,好像他的所作所为,是那么自然合理的一件事。

  她退了一步,颤抖地道:“那我走了,你,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

  “嗯。”他浅浅微笑,然后转过头去看日出,仿佛那轮红日比她更吸引他。如果她有后羿的神力,就要射下太阳,归还属于他们浪漫而虚幻的黑暗,归还他们短暂而幸福的梦。可是她没有,她此刻甚至连责问他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踉跄而走。

  直到身后急促零乱的脚步声消失,萧嚣才吃力地撑起身体,右手颤抖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喘息沉重紊乱,灰白的嘴唇中挤出虚弱的字句:“简医生么?我在步行街的江边,我在发烧。”手机掉落,他倚着堤岸的栏杆滑坐于地,朦胧的视线中是一轮火焰般的红日,身体里出像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焚烧他的血液,他的细胞和他的生命。

  整整六天,旭阳没有见到萧嚣,她后来知道了那天上午根本没什么工程要签,他摆明了敷衍她,或者说根本就是骗她。他究竟把她当什么?圣诞夜打发无聊的游戏么?曾对自己说过哪怕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也心甘情愿,但当眼睁睁地看着梦碎了,看清了游戏的玩票性质,她还是忍不住要怨。怨他本来无心,为何还要招惹她。虽然等于是她将那礼貌的朋友之吻加温的,但是他怎么能顺水推舟占她的便宜?怎么能在这一切的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之后冷漠至此?如果她现在见到他,会再给他一巴掌,为她的爱,她的怨,她的煎熬。

  当林旭阳真的见到萧嚣时,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朝他和虞薇微笑点头,看虞薇挽着他的手臂,坐进他的奔驰,风风光光地去参加“风”集团的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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