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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翌日。当他正准备好和何由达一起出发上岁市时,一个中年妇女愁着脸来找他。

  “寒公子。”是何由达的母亲,这几日山碧受到她十分亲切的款待。“我家老大今早不知怎地闹肚疼,现在正躺在帐里哀哀叫呢……”

  “什么?”山碧讶异,“他没事吧?有没有找大夫来瞧瞧?”

  “我已经吩咐他妹子去找大夫了,只不过,今天有场剑赛……”

  “啊,是了,由达说他准备了好久,不然我去安慰他,明年还有机会的……”

  “唉,不是这个,那孩子老是痴心妄想。”妇女摆着苦脸,“问题在于那比赛因为有奖金,所以也有押金。报名要先交三头羊,真正出赛了才把羊还我们……”

  “啊?”山碧睁圆眼。“三、三头羊?”

  “输了没关系的。只要别让我们家的羊上了营火会。”妇人换上笑脸,讨好地看着山碧。“虽说这请求对你来说是困难了点,但……你代我那儿子出赛好吗?”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系上了天蓝色的长袖宽袍、高领右衽,扎上滚镶着锦边的宽腰带,发盘彩巾,足蹬高筒靴。他原本还有疑虑,担心冒名参赛的事情会遭到其它参赛者的斥责,但是当何由达的母亲把一张油画得五彩斑斓的鬼神面具拿给他时,他就明白了她希望他能代为出赛的考虑。

  高阳骄炙,但是岁市里川流的人潮显然不曾受到影响。他们用着他所陌生的语言热情地彼此招呼,几垛帐棚边,有人拿着马头琴豪爽地高唱喉头歌,盘坐在场边大口干着马奶酒。

  这些不同于关中的特殊风俗,暂时缓解了他对于斗剑比赛的紧张。

  斗场的中央突然鸣起号角,何由达的母亲以灿烂的笑容示意他站到何由达位置的空缺上。接着,令枪一响,场上站在被红绳圈围的沙地中的两个持剑者,便展开了比斗。

  草原民族用的剑,其实与中原所用的并没有太大差别。可他们出手,却没有他所习惯的剑招章法,看似随心所欲,只要能阻挡对方的攻击就算得上是好手。

  他胸中渐渐有了自信。或许他可以利用这场比赛的奖品,来作为对何由达这对汉人母子这几日款待他的答谢。

  他听不懂大会司仪所讲的语言,但是,由周围群众澎湃的情绪,他知道接下来这场比赛的优胜者将会被遴选出来。

  山碧昂然走进红绳之中,意外发现他的对手是个绿袍红绸带的女子。

  对了,她一定就是何由达所说的,那位年年优胜的马场主人吧。

  他在面具底下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向同样戴着面具的女子点头示意。

  女子回以点头示礼,可是她接下来出手得极快,一点也不留情面。山碧举剑格挡,感觉到女子剑招所带来的压迫气势。她进他退,可交锋的剑刀上却显得势均力敌,没有谁吃了一点亏。

  山碧暗暗叹服。如果是八年前的他,或许未必能赢。

  群声鼓噪,他猜想他们或许是用胡语高喊着她或何由达的名字。他这一刻的出神,落进了对手的计算里,她的剑势疾厉,直指他胸口的破绽--他的右手剑的确是来不及收势阻挡,然而他翻转的左手却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背,暗施的巧劲夺下了她的银剑,反过来用她的剑指向她的鼻尖。

  胜负已分,还是众人始料未及的结局,看台下群众的议论因此更加喧腾。

  此时,作为他对手的女子,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何大哥,没想到你的剑法进步这么多!已经比我这个作师傅的还厉害啦。”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花朵可以竟美的容颜,不像北地的女儿五官立体深刻,却温柔白描恬淡如同泼墨。她脸上的笑容很轻易地便勾勒出来,彷佛过去从未吃过苦头,不理解何谓哀愁。他讶异地不由得质疑起自己的眼睛。

  见他呆楞着久久没有动静,女子灵动的眼瞳也有了笑意,“何大哥,你该不会是开心得傻了吧?”

  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一挥,素白的手指终于忍不住构到他的下颚,掀起了盖在他脸上那张鬼面具。

  “山……山碧?”

  她湛亮的眼睛,重新染上了那年春雪晨雾中,烟岚的迷蒙。

  “原来这些年你都在这儿,实践着你的梦想。”

  星月高悬,耳边传来的是大草原上男男女女欢喜的歌声,傍晚的篝火会里人人都向夺得前三名的英雄敬酒,交错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心中,宛如那一年的花烛夜。

  然而,虽有遗憾,却已经不那么疼痛了。尽管,谁也没能忘记谁。

  “我原想往西,却因缘际会,到此地来。”柳陌轻轻一笑,“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简单,迷恋上这感觉,便舍不得走了。”她抬头。“你呢?”

  “我向大姊告假,出门游历山川。”也……踩着每一寸你可能踏上的土地。“寒玉庄已经再度振兴,而庄内事务既然上了轨道,也毋需我再待在庄里了。”

  “你的气色很好。”望着眼前这个她在心中勾勒过无数次的容颜,柳陌说:“一些过往商旅也曾对我提起中原事,不过能亲眼看见,倒是我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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