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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醒来时,她不知道天色暗了没有,她所在的空间没有一扇窗户,灯光是黄的蓝的紫的暧昧不清,她被安置在一张足以当成床的大沙发上,四周的摆设有一种诡谲的迷离,折翼的堕落天使在两边壁面举着幽暗的灯,前方黑色珠帘将她所在的空间与走道隔开来。

  拨开珠帘,巨幅的画作让她怔忡失神,好半天才惊醒,像是这一刻才真正清楚自己不是身在梦境之中,她望着那副画许久,表情看不出情绪起伏,直到她听到另一个房间传来的声响。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一走出那面墙的掩护,便看到痴缠拥吻的男女,正想回避,面向她的女子已经推开黑恕原,神态自若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就直接向黑恕原告别。

  王雪葳对突然撞见的这一幕一样面无表情。

  黑恕原看着她,面上浮现一抹揶揄的笑。

  “这样的阵仗对第一次办个展的你来说,果然太吃重了。”

  听懂他所指为何,王雪葳眯起眼。

  这男人够无礼,她才刚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取笑她在会场上晕倒。

  她真不明白他是凭哪一点能这样取笑她?凭他大方地“提供”他那些炒作的手段?她从来没想过要接受,而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反过来笑她无法招架?

  “我准备面对的是创作个展,而不是嘉年华或马戏团表演。”

  黑恕原为她的形容忍俊不住地笑了。

  “你以为当你想面对世界时,这世界就必须呈现你想看见的面貌吗?”她的天真与拒绝“同流合污”真是令他的心狂烈地悸动,令他的血液翻涌着既兴奋又暴躁的情绪,这样的感觉与他每次遇到挑战与征服的目标时是那么相似。“可惜谁也无法阻止世界运行的方式,所以当你发现你面对的与你所预料的不同,你就用这么幼稚的方法逃避现实。”他恶意地讽刺道。

  “我没有逃避现实!”

  他的话让她整个人像着了火一般,那是一种强烈的愤怒,还有……

  还有被点破真相的羞恼。

  黑恕原点头,“你没有逃避现实,你只是随时保持一种厌世的姿态,把自己饿得像难民,维持每天不到四小时的睡眠,好让你的厌世更加的理直气壮,是吗?”

  显然她晕倒时医生看过她的情况,王雪葳垂下头,像做错事被逮到的小孩子,却又不想让黑恕原瞧扁她。

  “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她心情差,睡不好,吃不下,这样也要他来管吗?

  黑恕原深深地睇视着她,不与她多做争论,直接下结论道:“不管你开不开心,喜不喜欢,要走这条路,你以后就得面对这些,我劝你趁早让自己面对现实。”未来她可以只选择当个美术老师,但是那太可惜了她的才华,而她的性格显然无法转攻设计或成为美术顾问。

  她还是像一只斗鸡,对他愤怒的嘲讽,“什么样的现实?用你的方式造作出来的现实吗?”靠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炒作手段,例如今天他可以带着跟画展明明毫不相关的知名模特儿吸引媒体的关注,再靠着他广大的人脉,塑造出一个他所谓的“偶像”?

  世人盲目崇拜一幅旷世巨作的同时,有几个是真正能与创作者的灵魂沟通的?有多少是欣赏着画的本身,而不是欣赏被歌颂千古的名气?

  黑恕原又笑了,笑容里隐藏了他对她天真的坚持忍不住的嗜血与战栗,像是面对一个坚信上帝是唯一救赎的天便,想把她狠狠推到地狱里,去看清世界冷酷的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的是她从此被折断翅膀,堕落沉沦,还是即使历练黑暗也仍然保持纯真无邪的灵魂?

  他只知道从他找到这个玩具开始,他就不打算放过她。

  “小女孩,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天真是与生俱来,还是因为不知人间疾苦所造成?”

  “你不用讽刺我,将来我就是到餐厅端盘子,也好过被你当傀儡展示。”

  黑恕原大笑。

  “我怀疑你那总是被你‘心情不好’所折磨的身体,能端多少盘子?”他真的越来越好奇了,这小女孩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

  王雪葳被他笑得面红耳赤,可是又无可反驳。

  她的生活并不宽裕,打卫总是不长久,因为当她想画画时,她连吃饭都会忘了,又怎么会记得打工时间?

  为什么他老是三言两语,就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永远可以轻易地戳破她所表现出来的世故、成熟、冷静,在他面前,她真的就像他所唤她的,只是个小女孩。

  好不甘心。

  “艺术家不是神仙,这是连常识也算不上的基本道理,除非你吃石头就能过活,否则我不晓得你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我可以选择只将画卖给懂画的人。”

  “你当你在扮家家酒,搞小女生的小圈圈吗?只有你喜欢的人才能玩你的游戏?”他又毫不留情地讽刺她。

  她气得发抖,“是又怎样?”

  “你想玩,也得看有没有人想和你玩。”小女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可是,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样市侩又俗气,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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