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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跟我回去,向部长夫妇认错!”

  舒玉秾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没听到吗?你那些有头有脸的朋友急着逃命,火都烧到大宅了,你还想怎样?”

  “蔚蓝山庄的结构是仿照战时后勤堡垒所建,它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毁灭,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

  舒玉秾死命和他拉扯,“这么爱当哈巴狗,你自己去!”

  舒青鸿又甩了她一巴掌,“我真不该听你母亲的话,瞧她把你纵容成什么样子?”

  舒玉秾又听他提起母亲,再次被激怒,心生一股想将他大卸八块的蛮狠恨意,但她终究只是火大地推开他,“我不准你再用你的脏口说妈咪的不是!”

  舒玉秾看也不看跌倒在地的父亲,转身奔向情郎离去的方向。

  王峮侠急忙上前扶起舒青鸿,却被他一把推开,舒青鸿这一下跌得不轻,还撞倒一排椅子。

  王峮侠眼看舒青鸿不领情,加上挂心舒玉秾,他心想火势暂且也烧不到这儿来,于是对一旁的佣人道:“看好你们家老爷。”接着便追出教堂。

  “你们……”舒青鸿摇摇晃晃地,他的脑袋撞上了椅子扶手,有些晕眩,加上怒火攻心,血气上冲,脚步都要站不稳了。

  “老爷……”

  “那个逆女!去把她给我叫回来!”他赐她血肉!赐她吃穿和优渥生活!那丫头竟敢这么大逆不道!她真该被天打雷劈!

  始终立于门边的佣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去……”舒青鸿蓦地住口,看着那面生的佣人突然取下假发与人皮面具,朝他走来。

  “你是……你想做什么……”舒青鸿惊诧万分的脸孔,慢慢被来人宛如地狱使者的黑色阴影所笼罩。

  砰!砰!砰!一连串重物撞击声响起,鲜血溅洒在圣母像脚下,教堂随后也陷入火海。

  蔚蓝山庄的这场大火烧到黎明,多数佣人与宾客都因为在第一时间逃往空旷处而逃过一劫,官方数据上的失踪与死亡人口只有三名!!

  舒青鸿,小桥茧子,以及舒令剀。

  八音盒缓缓停止,“夜玫瑰”又唱到了尽头。

  不仔细看难以发现,圆形盒盘上的两小无猜被刮伤了,小男孩断了一臂,盒身有大火熏黑的痕迹。

  舒令剀守在床边,没离开过半步,漫漫长夜,对他来说终究是太短暂了,思念那么多,余生的孤独没有尽头,这一点偷来的重逢与温存,哪怕是一秒钟也舍不得放手。

  该离开了吧?夜还深沉,她却即将转醒。

  少了“夜玫瑰”的旋律,似乎让沉睡的舒玉秾有些不安稳,她体内的迷药药效已经退得差不多,意识开始徘徊在回忆与梦境边缘。

  总是勾动她回忆与情殇的旋律在梦的尽头终止,梦国的迷雾之中,她又来到与挚爱的情人生离死别的那一刻……

  “哥……令剀……”还昏睡着的她秀眉微拧,开始呓语连连。

  舒令剀拿毛巾擦去她额间冒出的汗,旋即将八音盒又倒转了一次,放在她床边陪伴她。

  她的呼唤有着破碎的期待,相比之下他的逃避与躲藏显得好自私。

  他只希望她找到更好的归宿,这辈子他唯一的希望也就如此而已,因为他已无法再为她吟唱“夜玫瑰”。

  他将她的柔荑收进被窝里,那双纤纤素手,年少时想牵着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得放开。

  闭着眼的舒玉秾在梦境里挣扎,似有所感应,又或者只是在和梦里拉扯着她,阻止她与情人共赴黄泉的力量抗衡,舒令剀知道他必须离开了,他心爱的女人随时都要醒来,他不该冒这个险。

  他端详着她的睡颜许久,终于情不自禁,在她额前以吻诀别,脚下和心上都像在地上札了根,他只能逼自己拔腿逃开,转身时匆忙的动作却扫落矮柜上的银制托盘与水晶花瓶,花瓶碎裂,银盘在地板上撞击出声响,在静夜里比雷声更惊人。

  迷梦惊醒。

  舒令剀狼狈地快步离开,八音盒的“夜玫瑰”却仍末唱完。

  熟悉又令今她眷恋的清脆音符,每一声都像往她心上扎针,舒玉秾猛地坐起身,看见床边的八音盒。

  是梦境吗?然而失而复得的八音盒与盒身熏黑的痕迹,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她抓紧八音盒,仓皇下床。

  “令剀!”她听见了!她在梦境中戚觉到了!他才刚离开,强烈的酸楚让她眼眶泛红。赤脚踩过洒了一地的碎玻璃,她的神色像被抛弃的孩子,只想追回此生唯一牵引。

  她打开卧房的门,像走进了时空涡流里被遗忘的平行世界,走廊里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她明明认得每一道廊柱,每一片窗棂,却从未见过它们如此破败的模样。对着窗的门扉全都紧闭着,窗外的夜是黎明前最摧人心志的黑,月光似有若无,如果不是刚从全然的黑暗中惊醒,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可能只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浑沌。

  “令剀!”她的哭喊孤零零地,只有回声反复自怜。

  他在哪里?她抽噎着,无助地在每一道门前徘徊。他会在哪一道门后?又或者早已头也不回地,远远抛下她?

  鲜血随着失神的脚步一路拖曳,她却只是睁大含泪的眸子,在每一扇可能有他的门前茫然无措。

  她抹去眼泪,打开每一扇门,面对每一处尘封多年的颓败,越来越失望,越来越脆弱的嗓音,被飘着尘埃的黑暗无情地吞没。

  梦里感受到的温存究竟是鬼魂,或是她终于崩溃、陷入幻觉以逃避冲破封印的悲伤?舒玉秾泪流满腮,茫然地,孤立在一窗幽微的月光之前。

  令剀终于无法再忍受自己的残忍与心爱女人的悲凄,由长廊深处,缓缓走向她,月光自厚重的云幕里探头,照亮地面上斑斑的血痕,那么怵目惊心,她怎么却不喊痛?是痛到喊不出口了吧?他心房深处瞬间窜长出生着钢铁硬刺的荆棘,捆紧紧他早巳血肉模糊的心。

  她像失了魂的娃娃,呆立在长廊中央,背影憔悴得彷佛就要随风飞逝,舒令剀来到她身后,压抑着哽咽,终于将她搂进怀里。

  “对不起……”

  对不起。

  那么轻,那么嘶哑,彷佛没有重量,像月夜的叹息,那背后却承载了一千多个日夜无法休止的悲伤与思念,道不尽,也诉不出。

  “对不起。”

  ***

  她没有转身,只是傻笑,泪珠掉不停,嘴角却上扬的傻笑。期待落空的失望太可怕,一次、两次就逼得她无法招架,她想她无法承受第三次吧?背后的怀抱熟悉得令人心碎,她两腿一软,闭上眼,拒绝面对任何答案。

  舒令剀横抱起她,走回房间,她紧紧抓着的八音盒也停止转动。

  “如果你是鬼魂,那就把我一起带走,如果你不是,请不要再躲着我,我没有力气再用剩下的每一口呼吸去熬过疼痛,我没办法了……”她呜咽着,将脸埋进他颈窝深处。

  失去母亲那时,她曾以为自己经历了此生最大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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