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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不愿跟阿公联络的她,还是会担心阿公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拜托同事打个电话去她家找她,确定阿公还能在电话里朗声与人应对,她也就放心了。

  很少看报纸的她,近来因为加班加得凶就更不可能翻报纸了,那则寻人启事还是同事好心拿给她看的。

  十万火急地赶回家场时,阿公已处于昏迷状态,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榻前,阿公却一直没能清醒地对她说上一句话。

  她希望阿公最后一次睁开眼时是认得出她的,虽然他没开口。

  阿公在凌晨四时咽下最后一口气。

  整个治丧过程里她没掉过一滴泪。

  做完头七,家中只剩灵位前缭绕不止的烟雾和她。她这才掉下第一滴泪,凝聚着无限哀恸与忏悔的泪。

  悄悄出现在她身后的傅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母亲最后一面。

  有人轻轻地披了件外衣在他身上。

  “三哥,想哭就哭吧。你可知妈妈她的心疼了十多年?你可听见她的呼唤?”

  他哽咽地朝地底下的妈妈连连磕头,又重又急,终于痛哭出声,任泪水淌在土地上,淌在妈妈身上。

  她也痛哭,揉着无限思念的哭泣声教他的心更拧了。

  她扶起他,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阿苗,想哭就哭吧。”傅强缓缓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揽住她的肩,“阿公没有一刻不想念你,你也无时不惦念他,对吗?”

  她这才记起他这个外人。她恨死他了,若不是因为他,她跟阿公的关系也不会恶化,也就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只落得赶回来为阿公送终的结局——可是,此刻她需要一个肩膀、一双胳臂。暂撇对他的恨,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好过点没?”

  “好了啦。”她推开他,站了起来。

  他跟着起身,“明天上午我们得去一趟律师那儿,他有事要告诉我们。”

  “什么事?什么律师?你想干嘛?”她警戒一问。

  “是阿公生前委托的律师。至于有什么事,我跟你一样不清楚。”

  她悻悻然走开,直觉地认为此事跟农场有关。

  “遗嘱?”

  江早苗坚决反对让傅强随行,单独前来见律师的面,律师见了她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说要宣读江老先生的遗嘱。

  “是的。傅强怎么没跟江小姐一起来?”

  “他来干嘛?我阿公的遗嘱跟他有何相干?”

  “喔,不瞒你说,傅先生跟江老先生这份遗嘱有很重要的关系。”

  “是吗?”她一听就不快,“他没来你就不能宣读吗?”

  律师微微一笑,“傅先生在场是最好,否则我得另外找时间约他见面。”

  “我可以全权处理,你先读给我听吧,我再把内容告诉他,你不必浪费时间去约他。”

  “好。我现在就宣读者先生遗嘱,江小姐请仔细听,有不清楚的地方等我读完了再为你解答。”

  “读吧。”

  听完第一条之后,江早苗就想撕掉律师手中的遗嘱。

  “不可能!我阿公得的不是老年痴呆症,他不可能立这种遗嘱的!”她立时在律师面前张牙舞爪。

  “江小姐先别激动,等我念完。”

  她勉强把遗嘱听完后,颓然无助地跌坐在沙发上。

  不合理的遗嘱内容在她脑中反覆着——她必须和傅强结婚才能和他共同拥有农场和住屋。如果她已婚,那就只能从阿公的遗产里补领六十六万元的嫁妆,农场和住屋归傅强所有。

  天理何在!她无语问苍天,问可恶的阿公——还有救,结婚就结婚,说什么也不能将农场拱手送给一个外人。结了婚她就立刻将一切过户到自己名下,然后离婚。

  “江小姐,我现在要宣读附注说明。”

  “什么?还有附注?”

  “嗯。我先访问江小姐,你结婚了吗?”

  “还没啦。”

  “喔,那这个附注就很重要了。”清清喉咙,律师道:“江老先生交代,你和傅先生婚后至少要共同居住在农场上一年,一年内不管哪一方提出要离婚,农场和房子就会被捐给镇公所;一年后提出离婚要求的一方必须放弃自己对农场和住屋的一半所有权将之无条件送给被遗弃的另一方。”

  瞪视着律师手中的遗嘱良久,江早苗一言不发,气呼呼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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