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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愈与她相处,他也愈不能对自己否认,他这辈子从不曾想要任何东西如想要她的一般强烈,那份无时无刻存在的渴望,就像能遏止他的呼吸,撕扯他的心,也能改变他身体的基本节奏,可怕到他每次一见到她,规范自己的意志力就近乎残破。

  由此可见,黎水仙对他的意义,已像静静氤氲笼罩着雾庄的雾气,那般的非凡与不可或缺了。

  淑姨是眼证着他们夫妻关系改善的第一人,也是最感欣慰的人,她和庄颐、水仙,似乎都欣喜于看见日子正走向美好和谐的转机中,但好景不常,一阵阴霾早已在美妙和谐的外围形成,并很快的把风暴席卷入雾庄,以及他们每个人渐有起色的心里。

  那是在水仙的父亲黎昆离开雾庄约莫一个礼拜之后的清晨,水仙由庄颐的怀抱中被突兀的惊起。

  是一个很轻微但仍发出声响的开关门声惊动了她,而她虽睡意迷蒙,却感觉有人正窥视着她和庄颐的睡态。她由庄颐的臂弯缓缓抬头,看到了她──一个脸孔和身材都完美如波提且利笔下美神维纳斯的女人。(注:珊得罗.波提且利为文艺复兴前期的艺术家,因他的画,有人夸赞他是美神维纳斯诞生的证人。)

  那女人的五官细致得犹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身材姣好曼妙得连女人看了都会目不转睛,她的头发编结得像顶皇冠绕在头上,而她盯着她和庄颐看的样子,根本不似水仙所想的窥视,而是光明正大,毫无避讳。

  水仙直觉的拉高她和庄颐身上的床单,他两前一夜的欢爱是以倦极收场,所以这刻相拥的他们,犹如初生婴儿般的原始自然。被单拉高到颈际之后,水仙犹怕吵醒庄颐的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正想问你同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庄颐由外面打进来的野食吧?”那个“她”同样压低声音,但跋扈的语气中有相当明显的不屑。

  水仙愣了愣,被说成“野食”,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她打脑海想搜罗出一些关于这个漂亮女子的资料,但她的脑袋空空如也,正待反驳,另一个声音却替她出头了。

  “亏你已贵为学者了,可是你演绎事情的逻辑观念还是那么差,韩雪碧!”庄颐由床上缓慢的坐起,套上晨褛。“她不是我的野食,而是我的妻子,雾庄现任的女主人──黎水仙。”

  她就是韩雪碧,庄颐的前妻!水仙恍然大悟!

  而韩雪碧瞪着她看的样子,活像见鬼。“你没有骗我,你真的再婚?”她声音尖锐的质问,活像别人有义务等她回头等个二、三十年。

  “你能期望我什么?十年前你就明白告诉我现代不流行痴痴的等了!”庄颐轻蔑的嗤之。

  “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我只知道你似乎变冷漠了,你让我感觉我回雾庄并不受欢迎!”

  韩雪碧终于演绎出一点端倪了,庄颐正直背脊冷笑。“你永远只记得你想记得的,这是你的好习惯,而我也有我的好习惯,对不受欢迎的客人,我不会鼓瑟吹笙的表示欢迎。”

  “表现点风度好吗?如你所说,至少我是个‘客人’!”面对庄颐无情的冷嘲热讽,韩雪碧聪明的退了一步。

  庄颐似乎暂时满意了她锐气受挫的样子,他语气明确的下逐客令。“很好,那么麻烦你到客厅去稍候,我和我的妻子并不习惯在卧房里招呼客人!”

  韩雪碧点头,然后掉头,她脸上一直表现得相当自制,但她摔上房门时所用的力道,足以显示她的愤怒。

  水仙和庄颐一样知道韩雪碧并不是一个习惯被拒绝轻忽的女人,而这样一个女人再次回到雾庄,他们都难免各怀心绪。

  “你打算怎么办?”缄默了许久的水仙打破沉默。

  “不怎么办,她只是回国做学术演讲顺道回雾庄看看,不会久留。”庄颐叙述的很平淡。

  但水仙却开始忐忑,庄颐的意思好像并不在意韩雪碧在雾庄暂时住下,而他的语气虽淡漠,可是水仙却隐约看见隐在他淡漠神情下的激动,那是一种无意间遇见“旧情人”或瞥见“旧情事”时,心湖如被投下石子般的涟漪掀起。

  起床着衣时,水仙看见庄颐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出神表情。

  “涟漪效应”开始了。水仙边暗忖边无奈的苦笑,而她觉得她接下来该做的事,大概是向她全能的上帝祈祷“涟漪”不要被扩大。

  上帝好像没有听见水仙的祈祷?抑或是懒惰回应她的祈祷?

  接下来的几天,水仙的日子过的简直比糟糕更糟糕许多。

  基于尊重她是雾庄的女主人,庄颐慷慨的把韩雪碧能否留在雾庄的选择权留给水仙;也基于害怕被庄颐看成是小家子气的女人,水仙也愚蠢的决定让韩雪碧留下来小住。

  这个决定的确是够蠢的了。在韩雪碧为期将近两个月的台湾假期里,她的巡回学术演讲时间只占两周,且是排定在她台湾假期的最后两周,那意味着韩雪碧可能要在雾庄待上一个半月。

  而水仙糟糕日子的开端,自然是肇因于韩雪碧。加入雾庄的生活不久,她便给淑姨和水仙带来相当大的困扰,虽然她在到雾庄的第一天,就被庄颐教导要谦逊的以“客人”自居,但事实上她很难做到,可怕的是她还有“易客为主”的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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