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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似乎变得有点棘手了,一个懂得运用智慧的女老千,绝对比一个只认钱的娼妇更难缠。

  庄颐不得不变得更深谋远虑了。或许,找个一小段时间和她私下谈谈价码,顺便让她知难而退会是较好的作法。

  反正在他倨傲野蛮的心里,他不会再次眼睁睁的容忍另一个像韩雪碧那种工于心计、徒惹伤心的女人进庄家,他不要庄琛重蹈她的覆辙,他不能让庄家的另人一个个毁在工于心计的女人手中。如此愁肠百结、憾恨重重的心思,让庄颐采取了他认为最有胜算的一个步骤。

  “或许你说的对,盐水的确可能再次蒸发成一座盐山。”他先技巧的认轮,然后以一种想引她入瓮、充满目的的谦逊说道:“但蹉跎的时光却难以倒流!我以为我心中的不平衡点是,我老弟没有知觉他这缺了腿的大哥,偶尔也需要一个才情女子的智慧之光照耀。黎小姐,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在用餐后,你能把你自己‘单独’借给我二十分钟,让我多领略一下你的智慧,并让我们多了解一下彼此,毕竟,你或许就快是我的弟媳妇了!”

  似乎是桌边的每个人都没料到他会有此唐突之举,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瞠视他。

  他故作视若无睹,旋即面向自己的弟弟,用平和却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至于你急于奉献给黎小姐的那枚戒指──暂时收起来吧,等我和黎小姐更认识彼此之后,你再确定戒指适不适合她。”

  “可是我……”庄琛隐约心生不安,大哥这段模棱两可的话,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

  “难道──你真‘迫不及待’到连几十分钟都等不了?”庄颐的唇再度抿起。

  在哥哥严厉的表情下,庄琛泄气了,他像个孩子般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抗命令的唯诺称是。

  水仙看着这两兄弟间的互动,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庄颐的威权霸气以及庄琛的不能自主,都让她产生不确定的感觉,所谓“宴无好宴”,就算庄颐现在看起来已不像她刚进门时那般不近人情了,可是她的直觉还是一直在提醒她要提防他。

  接下来的晚餐,兄弟两的争执没有被持续,但气氛有点僵化。最后还是兄弟两口中的“淑姨”,向水仙主动的表演了一番逗趣的自我介绍,才稍稍化解餐桌边的凝肃气氛。

  她举杯向水仙,表情愉悦的说:“黎小姐,我叫米淑贤,是这两兄弟父母的好朋友,也是这两兄弟近二十年来的保母,到现在都还是。”话到这里时,她特意睨了庄颐紧绷的表情一眼,继续幽默的说:“你一定发现到他们叫我‘淑姨’,想你一定会怀疑他们为什么不

  叫我‘贤姨’,因为那听起来很像‘咸鱼’──一种用你刚才强调不会变质的那种东西淹渍起来的鱼!”

  “咸鱼”这两个字逗笑了庄琛和水仙,他们对米淑贤的笑话捧场的程度,令米淑贤甚觉满意,而她唯一不满意的,就只有那个挂着个破坏气氛扑克脸坐在椅子上的庄颐,于是她开始意有所指的拿名字来作另一篇文章。“当然,名字取的不好的人可能不只我一个,庄颐、庄颐……喂,庄颐,你以前有没有发现你的名字愈念愈像‘章鱼’?”

  “‘章鱼’?”庄琛咯咯笑着附和。

  庄颐可不懂这是哪门子的幽默?但明显的,他以为他亲爱的淑姨已被他同化的没有幽默感的这点,肯定是错误的,而他会再度记得这一点。

  他沉点的推开他眼前的食物,以一种半容忍半克制的姿态端起他的酒杯,又开始像头蛰伏的狼般,静候着他争取的和黎水仙“单独”相处的二十分钟的到来。

  而黎水仙有意探知,他对淑姨这个玩笑可能有什么反应的动作,显然是错误的。因为他的视线正巧也落在她脸上,而他那苍白脸上的表情很莫测高深。太莫测高深了!

  这一刻,她堆积了一整晚的不安发作了。她告诉自己该提防他,却又无法具体告诉自己该提防什么?

  他是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又显得相当的无助,站在可能即将是他弟媳妇的立场,她认为自己或许该同情他,而不是排斥他或那么在乎他表情上的许多转折。

  她开始怀疑,待会儿和他“单独”相处的那二十分钟,会发生什么事?但说服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说服自己他只不过是个坐轮椅坐太久,而情绪不稳定的男人,她是个职业护士,应该懂得包容与体恤。

  但她最大的谬误是,以她当护士时的内疚与耐心(或许是过剩的同情心)来自世界──她误以为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绝不可能有什么具体的杀伤力。她以为以庄琛对爱情的认真执着程度,不认为庄颐有能力影响庄琛什么。因她自己就是败在庄琛的固执与认真之下,才接受庄琛的追求,进而同意这椿婚事。

  可事实上──庄颐的杀伤力不只威猛无比,还无远弗届……

  第二章

  “雾庄”的晚餐,很快的被结束!

  当然,这意味着黎水仙和庄颐“单独”谈谈的时候已经到来。

  是水仙主动提议,帮庄颐推动轮椅到他们能安静交谈的地方──他的书房。

  推的过程中,她感觉到轮椅中他“份量”的沉重,她推得有些辛苦,但由她护士的专业眼光判断,他隐藏于补管下的腿并没有完全失去。至少他幸运的没有因那场车祸而被截肢。而他那宽阔伟岸、僵直的几乎连她都快替他感觉疼痛的肩背,让她意识到,如果他不是坐在轮椅上,那他铁定是个十分高大,甚至比庄琛还要高大的男人。

  没听庄琛提过庄颐的车祸经过,而在她自己仍因当年的车祸而怀有愧疚的情形下,她也没有心情去了解另一场车祸的原因。她推着他走过一条长约二十公尺的走道,在他的示意下,推开一扇有点厚重的木门。

  水仙蹙着眉想:这扇木门对一个坐轮椅的人而言,应是一种负担。但她后来知道他所想要保有的,只是绝对的安静和隐私,而这扇木门提供了它们。

  一进书房,房内那凌乱的感觉就吸引了水仙整副的注意力。这理应是间极宽敞的屋子,但她对它的最高评价是像间旧书摊。屋中的书籍的确堆积不少,但都是东一叠、西一叠堆的不甚整齐,有些还像被推倒许夕却没人去理睬的骨牌,覆满尘埃的在地上横成一排。

  最奇怪的是,里头还有许多像在做科学实验的设备,它们和挂在墙上那几幅劲捷有力的书法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这样的错落感觉,让她不免担心自己是否误闯了“怪医秦博士”的实验室了!

  不久,她对自己的荒谬失笑,但在意识到那一对眼睛可能正在注意她时──事实上,她确切的知道他正在看她──她飞快要求自己止住笑意,然后极不情愿的,她缓慢的强迫自己将视线迎上他的。

  那对深色的黑眸里有抹几近惊讶的亮光,或许他没有预期她会那么快由被他紊乱书房惊吓的过程中回过神来,更或许,那抹亮光代表这个男人的脑子里正在酝酿某个主意,而水仙直觉知道──那代表着麻烦。他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一头饥饿的坏野狼,正在打量着它可能获得的大餐──一个过去从不曾发现的细皮嫩肉的小红帽。

  “我紊乱的书房吓坏你了!”他问,眼睛自然的瞇起。

  他不像猜测,反而像陈述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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