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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第四章

  之后几天,花祈便不再试着从楚天漠身边逃跑了!

  一来是因为晓得楚天漠不可能放任她逃走,二来其实是她也打内心明白,逃,可能正如楚天漠所说的,是更早走入死路罢了。

  可随着仇家兄妹与丝路商人的交易日愈来愈近,花祈的心情也愈来愈忐忑不安。偶尔,她也会瞥见不经意流露在楚天漠眉宇间的沉重。

  花祈敏感的感受到,这几日里的楚天漠的确有些不一样,他经常若有所思,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当然,在仇家帮众前,他仍维持着孤僻、冷厉与淡漠的态度,但每当与她独处时,他会变得松懈,有较多的情绪表现,最教人惊奇的是,他甚至会与她谈论自己。

  而花祈不否认,自己真的被如此的楚天漠所深深吸引。

  像今晨,天方亮,发现彼此都醒着,她仍背对他,被他搂抱在胸前。

  两人彷如难得寻到平静似的静默了一会儿,她才带莫名的伤感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对你而言是种麻烦?”

  “也许!”他翻身躺正,移开拘束她腰肢的手。“可我也遇过比你麻烦千百倍的人物。”

  “像仇家兄妹?”

  “仇家兄妹是棘手,但至少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他们是利用你!仇家兄妹逞凶好斗,总有一日你会落在他们手上,仇英就曾这么说过。”

  “咱们这类亡命之徒,若不逞凶好斗,怕是活不下去的,你说他们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呢?至于仇英……不过是喜欢对男人胡黏蛮缠的‘白眉赤眼儿’ (注:骂人的话,有猥贱之意),不足为惧。”

  “是吗?”花祈微侧过身,盯着上方微朽的横梁。“可就算你不栽在仇英手上,也难保哪一天不会栽在官府手里。”

  “你想试着劝我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楚天漠先是吃惊,继之露出类似嘲弄,又类似涩然的表情。

  “总比被押上断头台好吧!”花祈情绪激越的道。“生命的选择有那么多种,难道这种食不安稳,睡不安寝的日子真值得你眷恋?”

  “嘘——”他用一臂侧撑起自己,食指抵住她的唇间。“生命的选择的确有许多种,可既然我选择了它,便必须对它负责。”说这些话时,他又变回了楚天漠,十分莫测高深。

  花祈瞅着他,再度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际遇塑造了现今这个男子?

  “你做如此的选择,一定是有一场属于自己的争仗,告诉我那场争仗的事,我想了解。”她敏锐的探究道,绝望的想找出一条路径通往他的心。

  以“争仗”来形容他曾经历过的,虽令楚天漠深感意外,却又备觉贴切。“我所遭遇的,并不适合一个单纯女子的耳朵。毕竟,了解太多的我,对你而言并非好事。”他怀着明显的感情,这还是头一遭。

  “好不好我自会评估。何况,连我都不晓自己是否单纯,你就不必太为我的耳朵担心了。”明知不应该,她还是用比他更浓烈、更激烈的语气低声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她的话语里不只缺乏平静,还添了比他更多的感情。

  楚天漠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话是否出自她的真心。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他觉得或许告诉她无妨,于是,他再次翻身仰躺,将双臂枕在头下。

  “曾经,我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上有父母,下有一双弟妹,甚至还有几十个家丁、丫鬟可供差遗。十五岁之前,我生活惬意快活,不知人间疾苦,不晓人心险恶。但十五岁那年的腊月初,一群身穿黑衣,头覆面巾,和仇家帮现行装扮几乎无二致的刺客,突然闯入我家宅院,逢人便杀、见人就砍,那一夜,我楚家五十余口人,悉数不明不白的成了刀下冤魂,只除了我……”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于心口的痛苦,他接着说道:“我被老管家救出,顶着凄凄寒夜、披着皑皑白雪、担着血海深仇,由老管家护着逃到江南来……”

  花祈以掌捂嘴,低声呜咽,几乎不敢相信如今的太平盛世,居然还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那已经是十年多前的事了。”他不曾表现出太激烈的举动,只有略嫌沙哑的声音隐隐泄漏出他的伤痛。

  “晓得是谁下的毒手吗?天!该不会是仇家帮吧?”花祈瞪大眼,说出忽然窜入脑海的想法。

  “不晓是哪个帮派下的毒手,仇家帮是嫌疑之一,不过,约略知晓主使者是谁。”

  “谁?”

  “这我可不能说,说了,恐怕不只报不了血海深仇,还很快会失去项上人头。”他颇不安的将双臂交抱在胸口。“只能说,此人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

  谁才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除了皇室中人,她实在想不透究竟是谁欠了他这么一笔滔滔血债?可瞧楚天漠的模样,也实在无法想象皇室里谁会是他的灭门仇人。

  然而,至少她晓得了他时常孤僻色厉、冷热无常的原因了。

  “即使你一心想查出灭你楚氏一族的凶手,可在仇家帮里搅和,也不是个好方法,他们是亡命之徒——”花祈原意是指出他和他们并非同一族类,想说他仍有好心肠的一面。

  但他却一句话就抹杀了她的善意。“我也是亡命之徒。”

  花祈因他自暴自弃的态度气极了。“不能因为有人毁了你的家,你便如此自甘堕落,这样你与那班杀你全家的贼人又有何异?”她再次激烈的低语。

  “我本就不清高。”他淡漠的响应。

  “没人要求你清高,不过是要你学会自爱爱人。”顿了一下,她缓缓坐起身子。“天漠,离开仇家帮吧!就算不为遭掳掠的人,也请务必救救你自己。”她纤秀的手掌突兀的叠上他宽大的手背,几近恳求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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