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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第三章

  不必妄加揣测,花祈便已认出她身后那堵壮实的胸膛,以及抵在她肋间与覆在她嘴上那双钢强的臂膀。

  楚天漠!他又来阻挠她的逃脱计划了。

  他将她拔离地面,防止她又踢又踹的挣动发出太大的声响,而他捂在她嘴鼻上的大手令她心口窒碍,有好半晌,她几乎以为他想闷死她!等她被他拖回那间不算破的破茅屋里,他才一松手,她便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放开我!”她仰头瞪他,并试着拉开他仍紧箍在她肋间的手臂。

  可他不为所动,也丝毫不让。“你有双明媚的眸子,当你愤怒时,它们晶耀似星。”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天晓得,一个盗匪也有作诗的才能!不过,这时候她可不管他有无作诗的天赋,脱逃不了的挫折与愤怒感,令她忍不住恨声低骂,“我说放开我听到没?你这阴魂不散、狗娘养的‘塞思黑’。”(注:塞思黑,满人语,喻猪。)

  她的怒火却彷佛遇上了寒冰。“你晓得上回侮辱我娘和我的那人下场如何吗?”他冰冷的强调,“你晓得秦始皇的儿子胡亥是怎么对付他看不顺眼的人吗?姑娘,和那位秦二世相较之下,我已经像个天杀的谦冲君子了。”

  花祈对历史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失忆而减少。秦二世胡亥动辄灭人三族、砍头割鼻、草菅人命的邪恶行径,的确令人闻之齿冷,而楚天漠的恫吓也令她震惊。

  他得意了,而且了无笑意的扬着嘴角。“我真该让你走出这寨子方圆半哩,等你吓得屁滚尿流后,再回来求我对你阴魂不散。”他的表情再次变得阴郁。“你不可能逃掉的,听见那些类似狼嗥的声音没?即使能在仇家众多的耳目下,技术过人、无声无息的盗得一匹马冲出寨子,你也绝对出不了方圆半哩。因为,仇豪在寨子外放养了好几只獒犬,只要一进入牠们的势力范围,牠们就会连人带马的将你撕碎。假设你幸运的只缺条腿、断个胳臂,仇家几个兄妹也定会迫不及待的凌迟你,直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花祈因他所描述的种种而干呕了起来,但她意志仍坚定的低语,“我必须今夜离开,不然我恐怕会太迟了,我不想象牲口般的被贩卖,我堂堂一个格格——”

  似乎不相信自己说出了什么,花祈倏地瞪大眼睛住口。

  楚天漠也拱起了剑眉。“格格?我听见你说‘堂堂一个格格’?”

  “我晓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花祈并没有故作茫然,因为她是“真的”一脸无知。“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到‘格格’,格格是什么东西?”

  “你当真忘了‘格格’是什么东西?”楚天漠终于放松对她的箝制,让她不禁错愕的领受到一股出自于他的强大魅力。

  那魅力令她莫名的生起气来。“或许‘格格’根本不是东西!”她微噘着嘴咕哝。

  “‘格格’确实不是东西。”他顺应她的语气。那揶揄的模样,浑似猫儿在逗弄鼠儿。接着,他却出乎预料,如豹般机敏,悄然地在茅屋中那唯一的一扇门与窗户边上,谨慎的聆听与察看屋外的动静。

  花祈不懂为何身为仇家帮的人,他还必须这样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正待讽刺他,他却将她拉往茅屋最靠里边的睡榻旁沿墙坐下,同时强迫她倚着他的胸膛,如同日前被他掳上马背时的姿态,他的臂膀形成了一种掣肘,当他细心地在她身上覆条薄被时,她感觉那像极了温暖的茧。

  “‘格格’和‘塞思黑’都是满族语言,差别只在于一是尊称,一是贼呼。”楚天漠压低声音回答,“我猜想你是满人女子,而且是习过武艺的练家子。”

  “何以见得?”花祈反问。“连我都不记得了。”

  “若你真的失忆,我这倒是有项蛛丝马迹可循。其一,你懂满人语,举止也有些与满人贵族相符;另外,你乃天足,就我所知,汉人女子时兴缠足,八旗女子则严禁裹足。”

  花祈想不通何以他会对旗人了解得如此透彻,不过,他说的总是一种参考。“又何以见得我是个练家子?”花祈又试探性的问。

  “因为你或许武艺不精,可日前你在我马背上表演的那招‘倒挂金钩’却十足精采,尤其当你想摆脱我时,那些踹腿挥拳的功夫很道地。”他在她头顶上的声音又泄漏出几许的促狭。

  花祈更惊讶了!他竟然察觉到她骑上马背时的自然熟稔?

  “是蛛丝马迹,可也不能因此就断定我是个满人贵族啊!”她仍有怀疑。

  “我没‘断定’。”他将下颚枕在她的发上,沉吟道:“但希望明日仇家兄妹来盘查你的姓名时,你最好……哦不!是绝对必须改个姓、换个名。”

  听说仇家兄妹一向视抓来的人如牲畜、如草芥,他们根本懒于追究俘虏的身分,可依楚天漠的言下之意,表示明天将有一场点名大会。

  “为什么?”她问,同时侧头看他,灰蒙蒙的天光恰好足够让她看见他凝肃的表情。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似乎某种他不想有的情绪也正困惑着他。“因为……我不想你年纪轻轻的便枉死在仇家兄妹的手上。”稍后,他淡淡的答道。

  楚天漠还是没有交代清楚要她改名换姓的原由,花祈知道仇家帮的寨子就这么点儿大,一有风吹草动,她极快便能得知,但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并不特别在乎更不更改姓名、不在乎是否继续失忆,她唯一在乎的是——楚天漠关心她,真的关心,即使他表现的方式是那般的冷硬!

  “助我逃走,助我逃走你便毋需背负我这个包袱,也毋需担心因我而得罪仇家兄妹。”她恳求的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楚天漠下颚的肌肉紧绷。“姑娘,切莫忘记,你是俘虏,不是包袱。至于仇家兄妹,我不怕得罪。”他的话语似冷风刮过。

  花祈连着几日所感受到的恐惧和愤怒又回来了。“是,我是俘虏,所以你打算眼睁睁的看我像牲口般的被卖掉?若真如此,那日前你又何必作假演那出戏来救——”

  他迅速捂住她嘴,掩去她不觉高亢的音浪。“难道你希望自己如同碎布娃娃般的被递来递去?”他瞪视着她,厉声低问。

  “正因为不想……”她的声音逸去,绝望地闭了闭眼,已经明了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他是土匪,而她是俘虏的事实。

  她不想哭!尤其是在这个冷硬的土匪面前,然而,逃脱与求助无门的挫败像漫天大雪般朝她迎面覆盖,几乎将她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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