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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这样有“家”的味道的生活,连扬之偶尔都感觉幸福。白天,他到裴家开设的怀恩医院发挥所长,为医院尚未筹设的“妇产科”催生,这点,他把它当成是回报裴家恩情的另一方式,因此他是十分积极尽心的参与,晚间,他则回到裴家,愈来愈脸不红气不喘的会同裴烟如扮演恩爱夫妻。至于两人每天最尴尬最不方便的时刻,大概是在晚间上床前吧,他们总无法为彼此保留太多隐私!

  他们有一个不算小的新房,除了卫浴设备,还附有放了一组小沙发的起居室。由阿里山度完蜜月回到裴家时,裴烟如就坚持以她娇小的五短身材,挤沙发尽可以;她大方成性的让出她那张宽大又舒适的床及羽毛被,每夜独自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在扬之安慰自己最初的不安想法中,占据她的床让她独睡沙发,总比两人同床而眠醒来后才发现彼此姿态不雅而尴尬来得好。假如他有风度一点,是应该自己抢着睡沙发,可是一思及要勉强把自己的身体硬挤进那张窄小的沙发,然后隔天再来忍受腰酸背痛或睡眠不足,他的心就凉了半截,也“风度”不起来。

  为此,扬之恭敬不如从命的接受了裴烟如的好意。

  不过令人心生歉意与不安的是,最近连日阴睛不定的天气及她为她父亲病情的操劳,让她得了重感冒;她因流鼻水而吸着的鼻息,以及咳嗽的声音总在半夜里侵扰着他,使他无法轻易入眠。

  这天凌晨,她又极不安稳的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并重咳了许久,扬之是再也忍不住关心之情,由床上翻身站起,套上一件晨褛后他拈亮大灯,信步走向那张仅仅足够容纳裴烟如小小身躯的沙发旁。

  令人惊讶的,她清醒着,她的眼睛在适应大灯的光亮后对上他,之后她慌张的坐起,有点腼腆的手语唇语并用着问:“是我吵醒你了?”

  扬之摇头,用他仍不太熟练的手语比着:“睡觉前吃过药了吗?”

  换她摇头,那头睡时没有受橡皮筋及发夹捆绑固定的美丽长鬈发在她颊畔跳动。

  他就着小夜灯注视她,她的棉睡衣十分端庄保守,领子几乎高到卡住她的小下巴,不过她眼中那簇跳跃的温柔光芒深深吸引着他。

  仿佛警觉到自己瞪她太久,他磨起眉,顺手抓起小茶几上的纸笔感觉烦乱的询问:“为什么没吃?”

  烟如觉得他开始像个逼迫病人就范的医生了。她微笑,却笑出了另一阵咳嗽。

  急促的移位至她身畔,扬之轻拍她太过纤弱的背脊,等她顺过气后,他倒了杯开水示意她和药服下。

  “谢谢你,一直想避免吵醒你,结果还是吵醒你!”她很痛苦的吞下最后一颗药丸后,愁眉苦脸的在纸上道歉。

  “不客气!”扬之自我嘲解着:“你吵醒我是应该的,谁让我天良泯灭的让你睡小沙发,才害你得了重感冒,你吵醒我对我而言只算是小报应!”

  “那么不论睡小沙发或得重感冒对我而言都是个大报应了!”烟如垂下睫毛,寂寞的微笑着。“谁让我老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后悔”了。扬之在心中嘲笑。只是她病恹恹的模样,让他不忍落井下石。他只是很淡然的问:“你一向都只懂观照别人的心,却老是忘了观照自己的心吗?”

  扬之的问题教烟如一愣,好半晌后她才答:“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我是个听障者,但我却敢肯定我一直洞悉着自己生命中的“重”与“轻”。像我与父亲之间的彼此看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因此当我观照他的内心时,相对的也同时观照了我自己的。”

  “例子举得很好!”扬之先是夸赞,继而嘲弄:“不过我想我大概正是你所谓的生命中之“轻”吧?”

  “不对!”烟如很快的否认。虽不懂他想证明什么,但她还是坦白的写着:“不论因缘的长短,我还是很看重人与人交会时的情分。也许一年半载后秀庸阿姨和你都将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但既是我曾看重过的,不论时隔多久,那种因缘与情分都将长存久在,不可磨灭!”

  “气度很恢宏,”扬之一时也弄不懂自己是赞美抑或是挖苦,他泼她冷水似的摇动笔杆释放自己的看法:“只是你太小觑了人类的贪嗔之心,受憎之苦,人们因一点利害关系而反目成仇的机率很高,这点你不能否认。”

  烟如终于弄懂了扬之的言下之意,他在预言他们做不成夫妻之后可能反目成仇。烟如无言以对,她不能否认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然而“反目成仇”这种字眼让她全身起了寒颤;可能……但这是最差劲的结局。

  她的沉默引起扬之的不安,他有点无法透视她情绪的尴尬,想转移话题,一个更不安全的话题却不受控制的跳出笔尖:“我一直很好奇,你写在我的旧照片中那两句“除了信仰,无法解释我的等待”中的“信仰”指的究竟是什么?”

  温柔的眼变仓皇了,她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沉吟半晌,她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思是“心”。

  扬之点头,继续犀利的笔随意走:“那么,你的“心”信仰的又是什么?”

  他可真是咄咄逼人啊!她想。注视自己手中的纸笔许久,她才犹豫的写着:“那不是你会喜欢的字眼。但如果你真有这种好奇,我可以对你坦白,我的心信仰的是一种“成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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