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季蔷 > 烟华梦醒 > |
二十四 |
|
是啊,回哪里去?楚家等于是失去了一切,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在两年多前让国家收归公有。 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你们可以暂时到我那儿,还有几间空房……” 她摇摇头,“没必要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 她不说话,澄透的美眸静静凝睇他。 他被其中隐蕴的意味逼得透不过气,不觉紧紧咬牙,“至少,他身为你哥哥,有责任照顾你。” “哥哥都自顾不暇了,又怎能分神照顾我?”她浅浅地笑,“我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一愣,见她如此自信又清浅的笑容,他只能默然无语。 总是这样,自从再相逢后,她经常是像这样淡淡一句话便灭了他所有的气焰。 他很不习惯,不习惯在两人相处的关系中落于下风。 从前虽然她贵为龙门千金,他只是她的贴身护卫,但主控局面的人经常是他,她再怎么任性张狂,也压不下他傲人的气势。 可是现在,情势却整个逆转了—— “你知道星宇最近怎么样了吗?”一转念,他蓦地提起另一个问题。 “他过得怎样?”她依旧是那么淡然。 “还不错。”他应道,双眸紧盯着她,不放过其间一闪即逝的异样神色。 “嗯。”她只是轻轻颔首,神色自若。 他觉得难以置信,“就这样?你不问他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 她无言,只是摇头。 “你不想知道?”他问,黑眸更加紧迫盯人。 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扬起眼睫,“不想。”美丽的瞳眸清澄,不似说谎。 “真的不想?” “知道又如何呢?”她淡淡一笑,明白他的讶异。 怎会不明白呢?她曾经深深爱过星宇的,如今却可以淡淡一句说不在乎他现在身处何方。 是值得讶异。 但,她没有说谎。 是真的觉得不想知道了……不,该说是知道或不知道她都无所谓。 她当然希望他过得好,平安幸福,但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意挂念着他、恋慕着他了。 星宇现在之于她,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在意他,但也只求他平安而已。 只要知晓他还平安,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地如此宽广,他总在什么地方吧。 “我不信你真能如此无情。”墨石微微提高嗓音,蹙眉。 “我无情?”她微微一怔。 他眼眸紧紧锁住她,“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 “不爱星宇了?” “不爱。” “胡说!” “真的。” “我不信。” “是真的。”她盈盈浅笑,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我现在谁也不爱。” “为什么?”见她如此温雅的浅笑,他有些怔忡。 她只是摇头,“这事能问为什么吗?” “该不会正如你那个超市的朋友所说的,你打算一辈子独身吧?”他狐疑地瞪她。 “我没那么想。”她耸耸肩,“但也不排除有此可能。” “怎么可以!”他扬高语声,直觉地气愤。 她奇怪地扬眉,“你何必如此激动?” “我——”他一窒,确实无法理解脑海在乍听她或许将一辈子独身时蓦然掀起的浪潮。 她会独身一辈子?一辈子住在这层阴暗的阁楼,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他无法想像! “这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哦?”她轻应一声,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那我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啊,她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楚天儿那样轻轻淡淡地反问时,墨石发现自己愣住了。 他觉得这样平淡无趣的日子不适合她,那她适合什么样的日子?重新恢复她龙门千金的身份,日日过着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 他当然不希望她回复成以前那个放纵成性的千金大小姐。 但他也不希望她一辈子就独居在这座僻静小镇,日复一日。 她不适合的——曾经那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现今这般刻苦的生活? 记得有一回,她亲手捧茶送他手里。 而他,全然忘了接下茶杯,只愣愣地瞪着她的手。 那双手曾经那么白皙柔嫩,温软润滑,现在竟长了好几个茧,粗糙不堪。 他忍不住愕然,几乎可说是气急败坏地扣住她的手腕,“究竟怎么回事?”质问的口气急迫而凌厉。 “没什么。”她轻轻一句,试图抽回受他箝制的手。 但他却不肯轻易放松,“为什么会长这些茧,他们究竟让你做什么?” 她不语。 “该死的,回答我啊!”语气更暴烈了。 “我没做什么,这些茧是因为拉小提琴。”她匆匆解释。 拉小提琴,他一愣。 “可能练太勤了吧。”她撇过头,眼睑低掩,看得出有意转移话题。 练小提琴?练到长出茧来? 有必要如此荼毒自己? 那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墨石深深叹息,旋转椅背,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扬起,凝望落地玻璃窗外清澄如水的月色。 半月,嵌在靛蓝色天幕,静静栖落温婉月华。 月华透过窗,掩映他的脸,半明半灭。 他浑然未觉,—心一意只挂念着如今占据他所有思绪的倩影。 最近他常常想起楚天儿……不,该说自从失去她的踪影后,他日日夜夜挂念她,只是这挂念到了寻着她后不但没有淡去,反倒越来越深刻。 他想她,想她为什么会变这么多,想她那颗让人迷惑的脑袋究竟在转些什么念头。 是的,他最经常在内心反覆推敲的,就是现今的楚天儿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看不透她,看不透她那对澄澈明丽的美眸里沉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思绪,看不透她藏在平静恬淡容颜下的是怎样的七情六欲。 他确定她还有情的,绝不像表面上如此恬静,无欲无求。 可她却压抑了,像立了誓不许自己有所欲、有所求,拼命克制自己的情感。 她为什么要这样? 不,该说她为什么“必须”这样? 一念及此,墨石两道俊眉蓦地一攒,心底掠过一阵类似惊慌的感觉。 重逢后,他问过她这两年多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是淡淡地、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 他只知道她换过许多落脚的地方,从西部到中部再回到西部,最后定居在半月湾。 他可以想像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肯定十分辛苦的,就像小时候母亲带他漂洋过海前来美国一样,她想必经历了一段痛苦不堪的遭遇。 但这痛苦究竟是不堪到何种地步?她既不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这么想。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