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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当一道道传统的中国料理端上了餐桌,且每一道盛在白色瓷盘里,看来颜色都是那么诱人时,任傲天不禁食指大动了。

  没想到,那个一辈子没听他进过厨房的女人竟然真能烹煮出这样一桌色香俱全的料理。

  就不知味道怎么样了?

  “吃吃看。”她坐在他对面,白玉双手托起下颔,清澈美丽的星眸凝睇他。

  她就那么看着他,带着期待、又略微紧张的模样仿佛初次下厨展现手艺的新婚妻子。

  他心一牵,不觉撇过头,避开她令他心慌的眼神。

  “试试看嘛,你不敢吗?放心啦,不会毒死你的。”

  她微嗔的语调蓦地激出他清朗的笑声,两秒后,终于举箸,朝他最爱的那盘糖醋排骨攻去。

  任傲天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咽下,没任何表情,没任何评语。

  接着,是青椒牛肉。

  依序下来,每一道菜他皆夹了一筷细细品尝,直到最后,缓缓喝了一口学簇下汤碗后,仍是面无表情。

  “究竟怎么样?”她瞪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焦虑地等待他的评语。

  他只是微微摇头。

  “不好吃?”她难忍失望。

  “排骨太硬,牛肉太生,鱼太盐,汤又太淡,连高丽菜心味道都怪怪的。”他一连串地评论,语气正经,“只有番茄炒蛋勉强及格。”

  她怔然,被他这一串坦然的评语打击得面色刷白。

  “真那么难吃?”她不信。

  “你自己试试。”

  她果然试了,每一道菜都尝过一口后整张脸更加雪白,菱唇微微发颤。她怔然瞪着桌上的菜好一会儿,接着不服气地拿出一本英文书快速翻阅。

  “怎么可能?”她一面翻阅一面还喃喃抱怨,“我明明都照着书做的啊。”

  任傲天望着她的动作,一挑浓眉,“那本书是什么?”

  “烹饪书。”

  “烹饪书?”任傲天一愣,“你是说它教你怎样做中国料理?”

  “没错。”

  他瞪她,半晌,蓦地爆发一阵狂笑。

  她扬首瞪他,“笑什么?”

  怒意盎然的逼问并没有迅速截断他张狂的笑,他继续笑着,直到发泄完所有荒谬绝伦的感觉。

  “你说,你一个来自台湾的中国人拿着英文写的烹饪书学做中国料理?”终于笑完后,他问,黑眸晶亮有神。

  “不行吗?”

  “不,只是……太好笑了。”他喘着气,忍不住零星迸落的笑声。

  薛羽纯瞪视他,瞪子逐渐燃起灼亮火苗,“很高兴本人贫乏的料理技术能为你提供这许多乐趣。”她咬着牙关,一字一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很难吃。”她忽地站起,拼命抑制内心那股类似受伤的感觉。“算了,把这些菜倒掉好了,再请杰生另外准备——”

  “不。”他蓦地伸手。越过桌面按住她准备端起瓷盘的玉手,“别倒掉。”

  “别倒?难道你要吃吗?”她没好气地。

  “我吃。”

  “什么?”她一扭头,清亮美眸射向那个方才还狂笑不已,现今却神情认真的男人。

  他深深望着她,黑眸难测,若有深意。

  “我吃。”他坚定地重复,一面重新举箸,夹起菜来送上盛着晶莹白饭的瓷碗。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要吃?可是……不是很难吃吗?”

  他没答话,迳自吃着饭菜,一口一口,坚定地送入嘴里。

  “任傲天!”她忍不住怒唤一声。“别吃了,你不必因为同情我就那么委屈自己。”

  他扬首,睨她一眼,“谁说我是因为同情你?”

  “难道不是吗?”她负气地,雪白贝齿轻轻咬住水红下唇。

  “我吃,是因为这些菜虽不怎么样,却是专为我做的。”他低低地,听来平淡的语音却悄悄蕴着某种深沉感情。“所以我要吃。”

  因为她不但没被他的乖张任性给气走,还亲自采买材料,照着烹饪书籍所教导的为他做了这一桌中国料理。

  这些菜是不好吃,但却饱含她独特的温柔体贴。

  “我会把这些都吃完的。”他立誓般的轻喃。

  “你……”她望着他十足认真的表情,不觉心一紧,跟着,胸膛漫开某种类似酸痛的感觉,缓缓冲上眼眸。

  他望着她,忽地微微一笑,“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真的?”

  “唉,可能真的是太久没吃中国菜了,怎么难吃的菜都成了山珍海味。”他摇摇头,佯做可怜地叹息,玩笑嘲弄的言语却没再激起她的怒气。

  她只是轻轻旋个身,重新在他面前落坐,弧形优美的唇角,浅浅漾开一抹好看的笑。

  两人的关系变了。

  变得融洽、自然,不再像从前一样见了面要不就恶言相向,要不就冷冰冰地默然无语。

  她会对他说话了,上及天文、下达地理;他也会笑了,经常冲着她的妙语如珠洒落一连串清朗笑声。

  日复一日的复健对两人不再是气氛僵凝的折磨,反而是两人天南地北、爽阔交谈的好时光。

  他也不再排斥复健,对她安排的每一个疗程都尽心尽力地配合,不管多苦、多难受,他都咬着牙忍下来。也因此,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双腿情况进展良好,比之前两、三个月进步神速许多。

  就连任无情来到石园,也对哥哥的情况表示的乐观。

  “多亏你了,羽纯,要不是你尽心帮忙,傲天不会复原得那么快。”那日,任无情终于将手边事务告一段落,从台湾飞来德国,在与两人共进晚餐后,悄悄将薛羽纯拉到一旁低声道谢。

  “这也不全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主要是傲天自己配合复健。”

  “那也是因为有你。”任无情依然将一切归功于她。“想当初他不是宁死都不肯复健吗?除了你,还有谁治得了他那副硬脾气?”

  她忍不住笑开,“听你说的,把自己的哥哥评得像头顽固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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