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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原来如此,怪不得按照长风原先的计画该进去那栋大楼的人明明是楚行飞,可当她匆匆赶到时,却发现反而是他自己要进去送死。

  她当时惊骇莫名,一察觉大楼有爆炸的迹象,想也不想便飞身护住了他--

  “长风没事吧?”她怔怔地问。

  “毫发无伤。”另一个带着微微嘲谑的嗓音忽地加入她们,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潇洒落拓的灰色身影。

  寒蝉扬眸,默默凝望那突如其来踅进房里的男人。

  是楚行飞,漂亮的脸上还是一贯略微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噙着淡淡浅笑。

  “有你这么尽忠职守的属下,真是长风三生有幸。”他说,微微夸张地叹息,“从他第一回将你带到我们面前,我就知道他捡到宝了。”

  他在嘲弄她吗?

  寒蝉轻轻咬牙,不着痕迹地研究俊容上一对晶莹璀璨的蓝眸,试图分辨其中底蕴的况味。

  没有敌意或嘲讽,只有淡淡的戏谑,以及一种难以理解的情感,彷佛是……感激?

  他感激她?

  彷佛看出她的疑问,楚行飞蓦地肃正面上神情,沉声说道:“谢谢你救了长风。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们两兄弟就此天人永隔。”

  他真的感激她!

  虽是淡淡惊愕,一张苍白美颜仍是平静无痕,“我救他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他微笑,笑容若有深意。

  “还有,开枪杀楚南军的人是我。你若要追究责任,冲着我来就是了。”

  他闻言,微笑不曾逸去,只是转过头对戚艳眉打了个手势,后者点点头,乖乖离去。

  直到门扉重新掩上,楚行飞才转回眸光,落定寒蝉面上。

  “我并不想追究是谁杀了我父亲。”他淡淡地说,望向她的眸光却深刻,“不论是已死的人,还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其实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某种程度的罪孽,与其想着对不起死去的人,不如想想该为活着的人做些什么事。”他顿了顿,忽地深深叹息,“这一切恩怨情仇,也许都该是化去的时候了。”

  她默然,怔怔听着,心海漫过动荡波潮。

  “现在警方跟FBI还在追查那场爆炸案,可我已经动用戚家的影响力尽量把这件事压下去,在你伤好以前,你跟长风最好还是在这里避避风头。说不定过几天他们也会找上来问话,到时候你只要淡淡撇清一切关系就好了。”

  “撇清一切关系?”

  “嗯。”

  她瞪他,嘴角忽地勾起嘲讽弧度,“十几条人命,一句没关系就算了吗?”

  楚行飞回凝她,“难道你想为他们赎罪吗?”

  她咬牙,不语。

  “就算该赎罪,这个罪也不该由你来担。”他沉声道,“该负责的人是我跟长风。”

  她蓦地深吸一口气。

  楚行飞深深凝望她,“我出狱时曾经立过誓,这辈子不会再为任何人入狱。我并不打算为了那几个老头打破这样的誓言。”他语气淡然,其间的意味却令人一阵寒颤。

  寒蝉怔怔望他。

  “怕了吗?”楚行飞望她,歪斜的嘴角蕴着浓浓自嘲,“我是龙门少主,本来就是个满身罪孽的男人!在你面前,我又何必戴上伪善的面具呢?”

  她凝视他,良久,终于再也忍不住,“我想问你,从前为什么经常派人暗中破坏龙门的毒品交易?你……其实一直想毁了龙门吗?”

  “……没错。”

  “可是你是龙门少主!”

  “我憎恨这样的身分。”他蹙眉,语气虽仍和缓,可寒蝉已能敏感地自其中察觉一股浓浓厌恶,“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来不曾以黑帮少主的身分为荣。”

  她更讶异了,“你--”

  “知道你的父亲是靠着杀人放火、贩毒走私才能成就这么大的权势你会高兴吗?知道你自己之所以能那么养尊处优、受最好的教育、过最好的生活,原来都是因为压榨自已可怜的同胞所得来的金钱会令你觉得荣耀吗?”他涩涩苦笑,“我早知自己罪孽深重,也从来没想过要继续发扬这样一个堕落的组织,多年来我想的、我做的,都是为了要毁掉这令我深深厌恶的黑帮组织!”

  “楚行飞,你--”她望着他,心脏蓦地一阵紧揪。她曾经那么恨他的,曾经因为他父亲杀了自己的家人也连带恨上了他,可他原来……原来也为了自己的身分深深痛苦。

  她对他的恨,原来只是一场无理的执念……

  那长风呢?一念及此,她倏地心脏重重一抽,一股寒意跟着窜上脊髓。知道自己多年来原来一直恨错了、怨错了自己最亲的弟弟,又会是怎样一种可怕的自责?

  怪不得那晚他会坚持走进那栋大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是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啊

  雪,静静落下,轻柔地、优雅地,缓缓覆上她的发、她的额、她的鼻、她薄巧好看的菱唇……漫天雪花静静落下,固执地攀附她清冷的容颜,轻缓地,在她发际、颊畔抹上苍白雪妆,掩埋她的容颜、她的身躯--

  包里她的细雪,白里透红。

  是血--寒蝉的血,她鲜红微温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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