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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很多啊。工作上的压力、对这个社会的不满、心情郁闷、都可以发泄嘛。”

  他只是淡淡冷哼,“我没什么好发泄的。”

  “是吗?那我先来好了。”说着,她忽然退后几步,双手在唇前圈成O字形,仰头对天空吶喊。“啊──”

  宏亮的声嗓教沈修篁微微一震,朝她皱起眉头。

  她回以一个鬼脸。“来啊,你也喊嘛。”

  “无聊。”他不屑斥道。

  “你要是不喊,我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她威胁他,美眸点亮淘气光芒。

  他瞪她,“韩恋梅!”

  “喊嘛。”她诱哄他,“就像这样。”仰起头,她再次仰天长啸。

  “你不怕吵到别人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她笑嘻嘻。

  “……”

  “来嘛,跟我喊。”她继续游说他,“不喊的话我真的不走啰。”

  他重重叹气,懊恼地抓抓发,朝天际一弯月牙翻个白眼,短促地喊了一声。

  “不行,太小声了,再一次。”她命令。

  他没好气地瞪她,却还是照做了,这回,音量稍稍拉高了些。

  “不行,再用点心,用力喊!像这样。”她示范,“啊──”

  “啊──”

  “再一次。啊──”

  “啊──”

  一次又一次,她强迫他不停对天吶喊,起初他很不情愿,可渐渐地,他愈喊愈大声,愈喊声调愈高亢,愈喊愈感觉情绪激昂。

  到后来,已无须她的带领与催促,他自己,便不由自主咆吼起来。

  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惆怅,一声比一声凄凉,一声比一声满蕴痛楚。

  声嗓,慢慢碎了,甚至微微带上哭音。

  也不知喊了多久,他忽然觉得好疲倦,一股好深好沈的无力感袭来,蔓延他全身上下。

  他双腿一颤,蓦地跪倒在地,拳头紧紧收握。

  肩头,一阵一阵地抖颤,牙关纵使狠命咬着,也挡不住急遽窜上喉头的呜咽。大掌掩住脸,他试图遮去那一滴滴自眼眶滚落的泪水,可那积蕴许久的悲痛,却宛如洪水爆发,疯狂地自他指间流泄。

  他哭了。

  一个大男人,竟哭得如此难看,他羞惭不已,恨不得当场死去。

  可她没嘲笑他,也没说些无济于事的安慰话,她只是默默在他身后跪下,温柔地环抱他腰际,脸颊偎贴他不停起伏的背脊。

  他更疲惫了,身子在剎那间更加虚软萎靡。

  他咬住拳头,一面想抑制那令他难堪的哽咽,一面却又好想就这么放纵一回。

  拥抱着他的韩恋梅仿佛察觉了他的挣扎,抬手抚了抚他汗湿的发,柔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她的嗓音好轻,好细,没多说什么,就这么简单几个字。

  可他却恍然领悟她的了解,她懂得他在想什么,她明白他的痛苦。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倒抽一口气,放弃了挣扎,任泪水狂奔。

  “小、小兰……她死了,死了──”他痛楚地低嚎,在她怀里发颤,像寒夜里受伤的野兽。

  拥住他的臂膀收紧,她的体温缓缓透入他冰冷的背脊。

  “我好想她,好想她──”他哭喊。

  “我知道,我知道。”她柔声道,一直紧紧抱着他。

  他感觉温暖。在经过一年半的冰冷寒彻后,第一次感觉到些微暖意。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上天怎能那么、残忍?为什么……偏偏带走她?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他哑着嗓音,不停地问。午夜梦回之际,这些问题总是在他心内徘徊,挥之不去。

  他恨,恨上天带走他最爱的人,恨他只能一个人苟活于世。

  他好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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