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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他明明不能弹了啊。”

  回应她的,是深沉至极的嗓音。“你看了就知道了。”

  罗恋辰震颤莫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怀风不肯告诉她,她也不敢继续追问,怕听到的,是无法承受的答案。

  所以,她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听这首曲子,这首听说叫做“那年我遇见你”的曲子。

  愈听,心愈痛。

  与他之间的回忆像泛黄的老照片,一幕一幕掠过脑海——

  她叫计程车在大街小巷追他,他指导她弹琴时严厉又温和的神态;他每一回拉起她的手时,那直窜她骨髓的温暖颤栗;他为她跟别的男孩在一起而大发脾气;他耐心地诱哄要脾气的她;他吃冰淇淋时,那宛如咽下毒药的纠结表情;他看著她堆的雪人时,那阳光般灿烂爽朗的笑容;他吻她时,恍惚又激情的眼神;他抚摸她时,那仿佛呵护著极品陶瓷的模样……

  她听著,想著,又哭又笑,难过的哭,喜悦的笑,像发了疯一样。

  听听这首意境深远缠绵的曲子,听听他清明澄透的琴声。她怎么会认为他对自己毫不在乎?怎么会认为他无情?

  弹琴的人怎么会无情?弹琴的人从来是最深情的啊!

  为琴痴,更为情痴。

  拉出躲在衣襟里的练坠,她颤颤地打开。

  干燥的紫玫瑰花瓣,依旧沉静地躺在里头,仿佛待人唤醒。

  忽地,一滴泪坠落,滋润了干燥的花瓣,那一瞬,花好似苏醒了,淡雅的紫竟美得动人心魂。

  罗恋辰哭得更厉害了。

  她怎么认为自己能忘了他?怎么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想他?

  若真想遗忘,又何必让这瓣淡紫一直贴著自己的胸房?真要遗忘,又何必如此舍不下他的心意?

  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奔来维也纳。

  于是,她在曾与他堆雪人的门前徘徊。

  于是,她拿著那片CD,仰望覆满皑皑白雪的门檐,却犹豫著不敢进去。

  直到她听见屋里朦蒙胧胧传来琴音——

  是他在弹琴吗?他又能弹琴了吗?

  取出他坚持要她保留的钥匙,她悄悄开门走进,踯躅的步履在玄关停憩许久,才慢慢转进厅里。

  琴声,更清晰了,每一个音符,都让她明丽的眸更泛红一分。

  那不是他弹的琴,是她。

  音响里正播放的,是她前两年出的那张莫札特钢琴专辑,温朗明快、却又带著淡淡忧愁的莫札特。

  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定激动的心绪,然后,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他在哪里呢?怎么屋内好像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正茫然间,厨房传来一阵声响,她一颤,直觉往角落一躲,靠在书柜后偷偷瞧他。

  他左手捧著一小盒冰淇淋,慢慢走到靠近窗扉的餐桌旁坐下。

  掀开盒盖,握住汤匙,他开始一口一口舀起冰淇淋,一面吃,一面望著窗外银白世界,脸上的神情惘然。

  他仿佛在想什么,一直发著呆,然后在一次挖舀的动作时手肘一拐,不小心撞翻搁在桌上的一杯水。

  他连忙放下汤匙,端正玻璃杯,接著抽出餐巾盒里几张纸,匆匆擦拭桌面。

  罗恋辰瞪著他笨拙的动作。

  泪雾,在眼眶里蒸融了,她咬住手背,拚命忍住意欲窜出口的呜咽。

  他的手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臂膀吊著绷带?

  他的右手……废了吗?

  是不是为了想弹出那首曲子,他拚命练习,不停地勉强自己的手,最后终于赔上了它?

  一思及此,她双腿瘫软,蓦地滑跪在地。

  是为了她吗?为了对她表明心意,他不惜毁掉自己的右手?

  傻瓜!傻透了!

  “……是谁?谁在那里?”白谨言听到了异响,严厉著声调以德语逼问,“出来!”

  她没有动。

  “出来!你究竟是谁?”话语还未落,他已随手拿起餐篮里的一把水果刀,小心翼翼地走近书柜。

  她不想让他见到她痛哭的模样,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伸出一只手,摇了摇。

  “……恋辰?”只是一只手,他便认出了她。“是你吗?”

  她依旧不语。

  “恋辰,你怎么会来?”他放下刀子,踉舱奔向书柜阴影处,果然见她跪坐在地,螓首埋入膝间。“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

  “是不是外头天气太冷了?你冻著了吗?头痛吗?”他焦急地追问,一面拉起她的手,探测温度。“好冷。你又忘了戴手套吗?这么冷的天!怎么老是不记得呢?”

  听他又像从前一样责备她,她心一扯,终于抬起头来。“我……很好。”迎向他的,是一张珠泪纵横的容颜。

  他一怔。

  “你的手……怎么了?”她哽咽著问。

  “手?”

  “究竟、怎么了嘛?”她颤著嗓音,又是惊惧,又是心疼。

  “啊,你说这个吗?”他望向自己的右手,云淡风轻地解释,“别被吓到了。其实只是医生不想让我动到这只手,才故意包得这么夸张的。根本没什么。”

  她没被他骗过去,又追问:“为什么不让你动?是不是已经麻痹了?”

  “放心吧,复健几次便会好的。”

  那么,果然是使用过度而麻痹了。由指尖的神经一直到肩头,他麻痹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愈想愈心急,她禁不住伸手捶打起他的胸膛。“你、你是白痴吗?怎么能这样虐待自己的手?你不知道这弄不好的话有可能影响到脊髓吗?万一你因此半身不遂怎么办?笨蛋!笨蛋!万一永远好不了怎么办?万一以后连普通的手指活动也不能了怎么办?你都不顾自己身体的吗?你老是叮咛我要保护自己的手,怎么不照顾好自己的?疯了!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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