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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这些年来,他是怎么过的?他真的必须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吗?真的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沈静幽幽叹息。

  她很明白失眠是怎样痛苦的滋味,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也必须靠安眠药才能入睡,那时候,她很害怕入夜,怕自己必须在一片黑海里载浮载沈。

  睡不着,对需要睡眠养神的人会是多么恐怖的折磨,她很清楚。

  他也和当时的她一样吗?她侧趴在方向盘上,恍惚地望着他。

  他似是看够了树,痴痴地继续往前走,但那漂浮的步履,明显透露出走路的人魂不守舍。

  啊!他竟然撞到手了。

  她猛然坐正身子,瞪着他直觉地丢下公文包,抚弄自己发疼的手臂。

  那笨蛋!他忘了自己臂上有伤吗?为什么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一点?亏他从前老骂她迷糊,自己才迷糊呢!

  她瞪视他,浑然不觉自己那两道弯弯的秀眉,正纠结着无可掩饰的心疼与不舍。

  她怅惘地目送他重新提起公文包,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界。

  她别过眸,不明白掐住她喉咙的那股酸涩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她用力踩油门,风驰电掣地驾着车,往回家的方向疾奔。

  回到家,她旋亮一盏落地灯,然后站在客厅里,发呆。

  等她醒悟过来自己的心跳有多狂野,脸颊有多滚热,墙上的时针已指向子夜一点。

  她竟然,出神如许之久。

  沈静自嘲,懊恼地推开客厅的落地窗,来到阳台,户外夜色清朗,一轮圆月高挂中天。

  她悠悠地垂落眸,目光触及路灯下一道孤寂的身影时,心脏惊吓地一跃,双腿几乎虚软。

  她紧紧攀住围栏,不敢相信地瞪着那道人影——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韵,又乱了,像五线谱上管不住的豆芽菜,四处奔腾跳跃。

  他忽然抬起头。

  她一震,慌忙往后退。

  他怎么又来了?深更半夜的,难道他还以为她会为他开门吗?或者,他其实并不期待与她相见,只是默默等待。

  拜托!快走吧。

  她挥挥手,徒劳地想将他赶开,将那道偷偷摸摸潜进她心里的影子驱逐出境。

  快离开吧!别再来扰乱她了,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生活。

  别再来了。

  她无言地靠着落地窗,无言地仰眸看天空那一轮圆圆满满的明月。

  月圆的晚上/一切的错误都应该/被原谅 包括/重提与追悔/包括 写诗与流泪。

  可是,她不想重提了,也不觉得需要追悔,她没有写诗的才情,更早已流干了眼泪。

  把所有的字句/都托付给/一个恍惚的名字。

  霆禹……

  把已经全然消失的时光/都拿出来细细丈量/反复排列 成行。

  还可以再丈量吗?就算重新排列组合,又如何呢?失去的东西,再也追不回。

  一切都只因为/那会染 会洗 会润饰的/如水的月光。

  “都是因为月光吗?”

  沈静喃喃自语,恍惚地出神了片刻后,忽地下定决心,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唉,他究竟为什么又来到她家楼下徘徊呢?

  她不是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爱他了。

  孟霆禹黯然,背靠着路灯,仰望天上圆月,思绪悠悠忽忽地回到前一个周末。

  那个因为没照顾好一个孩子,被她指着鼻子痛骂的周末,那个他受了伤,她却毫不紧张的周末。

  从前,只要他稍有闪失,感冒了、咳嗽了,甚至只是不小心让热水给烫到,她都会一阵大惊小怪,教他又好气又好笑。

  但现在,他已经捉不着她的视线了,甚至连受了伤,她都坚持先送那些安亲班的孩子回家,才陪他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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