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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当他的母妃因宫廷斗争而亡,他未流一滴泪,当时她以为他是太过悲痛,岂知他想的竟是自己又离王座更近一步。

  失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不能交换到更高价值的东西!

  所以,他认为这样是值得的吗?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成王,不断地失去身边的人,失去自己的所有,他都无悔无憾吗?

  他可知晓,终有一日,他也会失去自我?

  “他变了。”采荷呢喃,坐在亭下,焚香抚琴,心神却不能定,思緖纷纷,想的都是她的夫君。

  他变了。

  十三年前,他失去至亲手足,还会窝在膳房角落,边吃着她做的点心边哽咽哭泣,如今,他的母妃成为斗争的牺牲品,他却只是庆幸自己换得了东宫太子之位。

  这世上能令我挂怀的人,只有你。

  他曾对她说出这般甜言蜜语,可能信吗?有一天,她是否也会成为他棋盘上一枚用不着的弃子?

  若是到了那一天,她该如何是好?

  思潮及此,采荷蓦地心口牵紧,疼痛得难以呼吸,琴音变得杂乱,不成章法。

  她倏地停止抚琴,水眸迷离,如抽光了神魂。

  他当真爱她入骨吗?他总强调她是他的心肝宝贝,但偶尔,她忍不住会怀疑……

  不!不能再想了。

  采荷阻止自己深思,将那乍然浮起的可怕念头又推回脑海深处。有些事,不能多想,想了,那幸福美好的天地便会崩毁,而她,没有自信于断垣残壁中生存……

  “娘娘,王妃娘娘!”一阵急速的足音由远而近,伴随着惊慌的呼喊。

  采荷定神,望向匆匆奔来的玲珑。

  “怎么了?”她审视玲珑苍白的脸色,秀眉微蹙,顿生不祥之感。“发生什么事了吗?”

  “娘娘,小的方才经过殿下的书房,刚巧遇见前来报信的侍卫,听说真雅公主回宫了!”

  “什么?!”采荷震惊,指尖微颤。“她……没死吗?”

  原以为已然遭逢不测的真雅公主,竟奇迹般地平安归来,这代表宫内局势又要变生风波了吗?

  开阳的太子之位,能坐得稳吗?

  “她动不了我的。”接获消息后,开阳立即召来赫密与月缇两名心腹,于紧闭的书房内密商对策。“即便真雅回来了,这圆桌会议也召开了,陛下早已颁下诏立我为太子,她纵有不服,一时也难有作为。”

  “不错,太子之位当仍属于殿下。”月缇朗朗接口。

  “所以殿下认为真雅公主会放弃与您相争王位吗?”赫密询问。

  “怎么可能放弃?”开阳冷笑。“真雅与德芬一向互通声息,她们都宁愿对方坐上王位,也不惜要将我拉下来。”

  “如此说来……”

  “只是另启新局而已。就如同下一盘棋,如今我暂时处于上风,但不表示真雅或德芬不能急起直追,盘势仍是随时有翻转的可能。”

  “那么,王后娘娘对您的支持就很重要了。”赫密沉吟,面露不豫之色。

  开阳看出属下的异样,眉峰微挑。“怎么了?有话直说。”

  赫密一凛,躬身行揖,先表示歉意,方才严肃地说道:“殿下,这事是小的于日前探得的,但我很怀疑其真实性,直到昨夜,我缠着兵部令曹仪身边的近侍,拉他一块儿喝酒,好不容易趁着他酒醉时套出话来——”

  “是关于无名的事吧?”开阳打断他。

  赫密怔住。“殿下早就知道了?”

  “这事,月缇也跟我提过。”开阳盯着赫密,墨深的眼眸微微闪着锐光,似是责备他不该隐瞒情报。“真雅此次遭难,兵部虽然对外宣称叛乱份子全数剿灭了,但其实尚有几名士兵幸存,他们私下用刑审讯,发现这些人都跟申允太子有关。”

  申允太子,靖平王的堂兄,继承王位的人本该是他,但他与自己的异母弟弟夺权,双双惨死,这才让靖平王渔翁得利,捡到了王座。当年效忠申允太子的人马,也因而不得不对新王表示臣服。

  “这些人都是申允太子的残余势力,暗中活动,必有野心。”月缇接下主子的话,继续说道。“我调查过了,虽然众人都以为叛乱当时是无名出手解救了真雅公主,一路同行相护,但曹承熙怀疑,无名与这些残余势力有所勾结,正是此次叛乱背后的主谋。曹承熙既是真雅公主的心腹,他会如此怀疑,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赫密,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道理呢?”开阳慢悠悠地扬嗓。

  这话是试探抑或嘲弄?赫密迎视主子冰冷清锐的目光,不觉有些心惊,他并非有意隐瞒此事,但知情不报,的确是有,偏又让月缇也探得风声,先他一步报了信,存心邀功。

  说来这也是主子驭下的手段吧,令他们彼此竞争、相互牵制,同时,也不致令自己偏信一方,因而遭受蒙蔽。

  不愧是他宣誓效忠的主子,好凌厉的心机!

  赫密苦笑。“殿下请别误会,属下并非有意相瞒,只是消息尚未确定,我怕说了会扰乱殿下布局。”

  “看来,你知道得比月缇还多?”开阳淡淡地问。

  月缇闻言,凛然扫视赫密,眼神颇有懊恼之意。

  赫密感觉到了,暗暗一叹。他从来不想与这个师妹争功,若是可能,他也想将此次功劳让给她,他知道,比起与他的交情,她更想得到的是主子的青睐。

  他没想过成为主子的唯一,她却一向有此野心。

  只是……

  “还是不肯说吗?”开阳嗓音冷冽。“莫非直到此时你依旧不能肯定情报是否属实?”

  这口气是怀疑他的忠心了。赫密无奈地偷觑月缇一眼。抱歉,这回他是没法相让了。

  他深吸口气,直视主子。“据我所知,无名当是申允太子幸存的血脉。”

  什么?!

  这消息不仅月缇听了张口结舌,开阳亦是大感惊愕。

  “确有此事?你敢肯定?”

  “启禀殿下,属下原也相当怀疑,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查访,当有八、九份的把握。”

  无名竟是申允太子的血脉!开阳拧眉。“真雅公主知道此事吗?”

  “她知道。”

  真雅知晓?开阳沉思,于脑海迅速判读形势。申允太子的残党至今仍于朝廷中潜伏,图谋再起,为的总不是扶持真雅为王吧?他们认定的王当是无名,真雅明知无名的身世,也察觉到他背后有这股势力,却依然将他留在身边,这表示什么?两人结盟了吗?

  “还有一件事,属下至今仍是半信半疑。”赫密忽地又开口。“只是此事至关重要,不可不防。”

  “是什么事?”开阳听出属下话里的不安。

  “昨天跟属下喝酒的近侍,年轻时候也服侍过申允太子,据他所说,当年申允太子出宫游历,曾在某个县城结识城主之女,两人暗通款曲,留下一个风流种。”

  “那私生子便是无名吗?”

  “是。”赫密点头,望向主子的目光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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