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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怎么可能不在呢?”

  是啊,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抛下自己亲儿离开的,可不知怎地,他就是有股不祥的预感,就是慌着、不安,非得要见到她才能安心。

  七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彷佛仍在他眼前熊熊灼烧,那火,烧的不只是屋瓦梁柱,更烧伤了他的心,至今残破不堪。

  他怕,真的怕啊!

  那样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无法再承受一回……

  “走吧!”他拉着瑶光的手,急如星火地赶回家,嫌孩子走太慢,索性一把抱起,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回到家,他放下孩子及扛在肩上的一袋工具,连气也来不及喘匀,便焦灼地找人。

  “采——宛娘,宛娘!”

  无人回应,屋内空荡荡的,他寻遍里里外外,厨房也找了,就是不见采荷身影。

  她真的不见了!

  他顿时失神,僵凝在原地,如一尊无生命的泥塑像。

  “大叔、大叔?”瑶光摇晃他双腿。“你别担心,我娘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很快吗?会很快吗?

  该不会又遇到什么意外了吧?他真不该留下她一个在屋内的,他该守着她,寸步不移地保护她。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若是她又出事,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开阳惶然,思绪凌乱如麻,心跳狂野奔腾。

  忽地,瑶光快乐地扬嗓,手指前方。“我娘回来了!看吧,大叔,我就说娘很快会回来的。”

  她回来了?!

  开阳闻言,跟着瑶光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瞧。

  果然是采荷,她踩着细碎的步履,盈盈朝这里走来,手里还挽着一个竹编的藤篮,篮子里不晓得装着什么。

  他喜形于色,正欲迎上去。蓦地瞥见她身边还伴着另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一个黝黑健壮的青年,两人并肩行来,有说有笑,显然是熟识的朋友。

  开阳眯眸,胸臆瞬间搅翻一坛醋——

  那家伙是谁?

  六郎。她如是唤他。

  据说那家伙是城内一个有钱员外的么儿,上头五个兄姊不幸早夭,父母于是对他极是溺爱,因而养成他土霸王的个性,四处横行霸道,人见人怕。

  他甚至当众欺负过她,只因她摆卖点心的摊子挡了他的路,便毫不留情地执马鞭往她身上挥去。

  “什么?他竟敢抽打你?!”听采荷叙述两人相识过往,开阳又惊又怒。

  “不是抽打,只是挥鞭吓吓我而已。”她提起这段不堪的往事,竟选能微笑。

  他暗暗收握双拳。“后来呢?你们又怎能成为朋友?”

  回答的人是六郎,他笑道:“那天夜里,我去赏灯会,回程的时候跟家仆走散了,落了单,结果也不知哪来的仇家找上我,闷头把我装进麻布袋里,痛打一顿,我奄奄一息,逃出来求救,刚巧来到宛娘家门外,是她救了我。”

  “你救了他?”开阳瞪向采荷,黑眸燃着熊熊火焰,几乎是愤怒的。

  这般仗势欺人的恶徒,她竟还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她不但没赶我离开,还亲自为我搽药疗伤,请我喝一碗热汤——那时我才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好女人,而我也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自惭形秽。”

  是该自惭形秽!开阳怒视六郎。

  “后来我常常来找宛娘,她教瑶光读书写字时,我便在一旁跟着学。”

  “大叔,我跟你说,六郎叔叔笨得很呢!好多字瑶光都会写了,他还学不会。”瑶光笑着揶揄。

  揶揄得好!开阳在心里暗暗喝采,伸手赞许地摸摸孩子的头。

  “瑶光,你居然取笑我!”六郎倒不以为忤,笑对瑶光,取出一个方布包的包袱。“叔叔特地带回来给你的礼物,不想要了吗?”

  “我想要、想要!”瑶光眼睛一亮,小小的身躯立时投入六郎怀里,很识相地撒娇。“六郎叔叔给我买了什么?我想看!”

  这小子!

  开阳眯眸,看着一大一小亲热地抱在一起,顿时感到不是滋味,彷佛遭受背叛。

  “你别老是给瑶光买东西,会宠坏了他。”采荷柔柔扬嗓。

  “我就喜欢宠他。”六郎理直气壮地回应,望向她的眼神藏不住依恋。“我也买了东西送你。”

  开阳骇然,眼看两人目光交会,自然流转着某种默契,不禁心沉。

  即便他再不情愿承认,也看得出来采荷与六郎之间确实有着好交情,六郎很明显是仰慕着她的,那她呢?她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青年又是何种情感?

  “我说阳先生,你打算在宛娘这儿寄住到什么时候呢?”六郎分别送了礼物给母子俩后,回过头来,挑衅地问他。“虽说你救了瑶光,又对宛娘有医病之恩,但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惹来左邻右舍的非议,你不觉得自己该早早动身离开吗?”

  这意思是赶他走了,这家伙凭什么驱逐他?

  开阳冷着脸,目光如冰。

  他这般看人,自有股不容挑战的王者威仪,六郎心一凛,明明觉得自己才是站得住理的一方,不知怎地却被他看得有些狼狈。

  采荷察觉气氛似有几分剑拔弩张,连忙出言缓和。“对了,六郎,天色晚了,你也该回家让你爹娘瞧瞧了,他们许久不见你,肯定十分思念。”

  六郎转头望她,脸上立时堆满笑意。“怎么?你不留我下来吃饭吗?”

  他还想留下来吃饭?开阳神情更冷。

  采荷明知有人脸色相当难看,更殷勤地劝六郎。“你先回家吧,明日再过来,我好好做一顿饭请你。”

  “可我担心你的安危。”六郎蹙眉,有意无意地瞥了开阳一眼,言下之意就是怀疑某人会对良家妇女行不轨之举。

  开阳当然听得出他话中暗示,胸臆怒火更炽,强忍爆发的冲动。

  “走吧,六郎。”眼见情况越发不妙,采荷急忙扬嗓。“天要黑了,晚了你行走不便,明日再来吧!”

  “好吧。”六郎没辙,只好对她笑笑。“那我明日再来。瑶光,叔叔走喽。”

  “叔叔再见。”瑶光乖巧地道别。“谢谢你的礼物。”

  “不用客气。”六郎揉揉孩子的头,望向开阳时,笑意便凝结。“我说你啊,既然是个教书先生,应当懂得做人的道理吧?你再这么住下去,只是陷宛娘于难堪而已,劝你还是及早走人为妙,以免败坏人家清白的名声。还有,我张六郎好歹在这城里还有点势力,你要是胆敢对宛娘做出什么事,我可不会放过你!”他忿忿地撂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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