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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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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是采荷,是他寻了七年、盼了七年的采荷,他顿时失神,旁惶无措,想认她,却又不敢。 因为很明显地,她惧于与他相认,而他也怕自己承受不了再度失去她的打击。 万一她真的不是采荷呢? 万一她只是个神似采荷的女子,那他要如何是好? 他胆怯着、迟疑着,不敢认她,也怕惊扰了她,她会趁他不注意时逃得更远,而他再也找不到她。 所以他假装认不出她,假装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素昧平生。 他告诉她,自己原本在城里某个富贵人家担任教书先生,日前被解雇了,正愁无处可去,请求她暂时收留。 他看得出,她想拒绝的,于是又说自己最近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加上感染风寒未愈,实在不方便行走,又与瑶光一见如故,很想有机会与这孩子多相处几日。 提起瑶光,她似乎心软了,瑶光也在一旁敲边鼓,大力鼓吹母亲留他作客,她终于勉强点头应允。 他就这么厚脸皮地赖在这儿了。 “大叔,你吹得好好听喔!”瑶光在屋内听见他吹笛,好奇地跑来院落,在他身边聆听。”这笛子怎么吹啊?你可以教我吗?” 开阳放下横笛,定了定神,伸手抚摸孩子的头。“你想学吗?” “嗯,我想学。”墨瞳闪耀如星。 开阳微微一笑。”好啊,我教你。” 瑶光大喜,也不待他说话。接过翠玉笛便对口大力吹气,吹出一串乱七八糟的笛音。 “不是这样吹的,你得先学会呼吸。” 他谆谆教导,瑶光很快便掌握到诀窍,再度就口时,已能吹出有模有样的笛音。 他欣喜地揉揉孩子的头。“看来你挺有天分的嘛。” “因为我聪明啊!”瑶光笑嘻嘻地自夸。 确实聪明。 开阳笑望他。这孩子才六岁,却生得聪颖伶俐,会读书写字又知礼懂事,他娘确是用心教导他,只是偏偏不教他任何关于宫廷之事。 会不会是因为她想忘了那段过往? 思及此,开阳蓦地敛去笑意,瞳神又黯淡。 她恨他吧! 肯定怨恨着他的,是他逼得她出宫,过这漂泊无依的日子,这些年来,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头,经历多少风波? 他对不起她,即便穷尽后半生,怕也弥补不了她心中的痛,该如何是好? 想来,开阳惆怅万分,翘首凝望天边清冷新月,没注意到身后,一道纤瘦的倩影于门边若隐若现,默默睇着他—— 他瘦了好多。 面颊瘦削了,身形亦清减不少,眉宇之间隐隐刻蕴着风霜。 莫非这些年来,他都没吃好睡好吗? 自从他近乎耍赖地留下后,每回见到他,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疼,想他从前玉树临风,神采奕奕,如今气色却是掩不住憔悴。 她有股冲动,很想很想喂饱他,却苦于家里没多余的闲钱买菜,幸而他说自己借住于此,不好意思,便买了许多鸡鸭鱼肉回来,她没拒绝他的好意,三餐精心烹调好菜,努力填饱他的肚子。 当他吃得尽兴的时候,便是她最喜悦的时候。 而他亦有所回报,替她诊脉过后,为她买来补身益气的药材,说是要助她调理身子,日日亲自为她熬汤药。 “你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偶然感染风寒,气虚体弱,只要经常喝些调理的补药,多休息,身子自然就会好了。” 得知这一碗碗汤药都是他亲自看着火熬炖的,她怔住。“你也会做这种事?” “怎么不会?”他不解她为何讶异。 当然讶异,他可是个王子!自小养尊处优地生长于宫中,出入都有人服侍,别说看火炉熬汤药了,他连喝杯茶都有人恭恭敬敬地端来,何须亲自动手? 这七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政变失败后,他是如何逃出宫中的?为何真雅会昭告天下太子已死? 她有满腔疑问,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只能默默关切他,照料他,也受他照料。 她的身子一日日恢复健康,而他也逐渐气色红润,脸上长出了肉。 日子便这般平淡地流逝,不知不觉,他已在她家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他除了为她调养身子,也教瑶光吹笛。许是父子天性,两人相处融洽,瑶光很黏着他,整天跟前跟后。 他也格外看重这孩子,这日,还亲自动手做木雕玩偶,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出了不少错,但总算做成一个不甚好看的玩偶,瑶光接过时,也笑得十分灿烂。 看着他们两父子相视而笑,采荷也忍不住笑了,他似乎察觉了,视线朝她投来,她连忙别过头,脸颊微微发烧。 他并未咄咄逼人,看了她一会儿便收回目光,继续与瑶光玩耍。 她这才松口气,可芳心仍怦怦跳着,不受控制。 因为她发现,他经常看着自己,不论她有无留意,当她回首时,他炙热的眼神,总会在某处守着她。 为何要那样看她呢?那样紧紧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教她心惊。 就好似,好似怕她如一阵捉不住的轻风,忽然消失…… 怎么会呢?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又不知道她就是采荷,怎会怕她消失呢? 他只以为,她是宛娘…… 是宛娘。 思及此,采荷顿时黯然。 “对,我是宛娘,不是采荷,可别忘了,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马脚。”她喃喃告诫自己。 她走进灶房,揉面团、做点心,预备明日拿去市场上卖。忙了将近两个多时辰,再出来时,屋内一片静寂,毫无动静,她前去院落张望,开阳与瑶光都不在。 奇怪?两父子去哪儿了呢? 她正疑惑,忽地,一道爽朗的声嗓在她身后响起。“在找什么呢?宛娘。” 她回眸,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是你!你回来了!” 那人微笑,黑眸闪闪发亮。“是啊,我回来了。” “我走了。”梦里,她戴着面纱,身姿嫋嫋,在云里雾里若隐若现,他看不清她,只能听见她清冷的嗓音。 “别走,采荷,你不能走!”他仓皇地喊,朝她伸出手。 她的身影却愈飘愈远。“我说了,我不是采荷。” “你是,我知道你是!采荷,别这样,看着我,我是开阳啊!” “开阳是谁?”他震住,不能相信她如此无情地反问。 “你……果真这么恨我吗?” “对,我恨你。”她回话果决。 他的心撕裂。 “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回到你身边。”她淡淡撂话,倩影隐没于云雾。 他惊骇,拔腿直追,奔过那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喊着她,寻着她,可她不在了,消失了。 他再度失去了她…… “采荷、采荷!” 开阳惶惧地唤,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湿透了颈背。 一双小手伸向他,摇摇他臂膀。“大叔,你怎么了?你作恶梦了?” 他眨眨眼,失落的种魂缓缓收回,望向瑶光担忧的小脸,茫茫低喃。“是作梦吗?” “嗯,你在作梦。”瑶光点点头。“大叔记得吗?你刚说自己有点累,想打个盹。” 开阳惘然,极力定神。 是了,他想起来了,给瑶光做了木雕玩偶后,他又逞强,爬上屋顶试着修补破洞,洞没修好,倒弄得自己大汗淋漓。 他觉得羞愧,也不服气,决定去市集买些好使的工具,从头再来,于是要瑶光前去厨房跟娘亲说一声,便领着孩子出门。 他买了工具,又给瑶光买了些零嘴,回程时,经过一条清澈的小溪,瑶光吵着要捞鱼玩,他拗不过,只得由着孩子尽兴玩耍,他则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不料这昏昏沉沉一睡,竟遭恶梦缠身。 “瑶光,我们回去吧!”他心神不宁,拉着孩子起身。“快回去瞧瞧你娘。” “瞧我娘干么啊?”瑶光不解他的急迫。 “瞧瞧她还在不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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