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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对!你在开刀,你很忙!你总是很忙,连产检也不能陪我做,我认了,从来没怪过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无情地决定放弃宝宝?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从头到尾,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现在刚好让你逮到机会了!”她凄厉地控诉,字字句句都犹如一把剑,砍进他心头肉。

  他胸口**,无声地流血,颤抖地走上前,试着握住妻子纤柔的手,她却用力甩开他。

  “别碰我!我不要你碰我……”莫传雅哽咽地低语,泪潮在眼底泛滥,失去孩子的痛让她看不清丈夫苦恼的神情,只看见他刚硬冷列的脸部线条。“我其实一直知道,你并没有那么爱我,是我主动提议跟你交往,连结婚也是我先开口,而你……你只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情跟我在一起的,就跟你念书时,和那些女同学约会一样。”

  “不是那样!”戴醒仁急促地否认,为何她会有如此误解?“她们跟你完全不能比!”

  “是吗?”她泪眼蒙胧地望他,近乎绝望的反问狠狠扯痛他的心。“或许你对我是比对她们用心,但其实说到底,我跟她们也没什么不同,只要妨碍你的医生之路,你一样会想把我踢开,是你……是你逼我动流产手术的,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宝宝,因为你嫌这孩子会妨碍你,对不对?”

  戴醒仁蓦地一阵惊傈,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看着宝宝的超音波图时,曾经在脑海翻腾的念头。他望着妻子,艰难地吐落言语。“我承认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当一个爸爸,我对宝宝感觉不到你那样的爱,可是——”

  “别说了!我不要听!”莫传雅骇然嘶喊,不敢相信地瞠视他。“你竟然……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承认自己不爱宝宝?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他?难道她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头冷血野兽?戴醒仁急了、慌了,谁误会他都无所谓,他不在乎,可他希望她能谅解。“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现在生孩子不可?传雅,过几年再生不行吗?你不用难过,就算这次流产,还有下次——”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她歇斯底里地驳斥。“就算宝宝只是胎儿,也是一条生命啊!你是医生,不是吗?难道你体会不到生命的珍贵?”

  他震住,曾经融化的心房又慢慢结冻。“我当然知道生命很宝贵……”

  “那你就不应该对我说这些话。”她含泪睇他,黯然神伤。“你知道我有多期待生下这个孩子吗?从我知道自己怀孕那天,我就已经爱上宝宝了,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更爱他,我跟他说话,念故事书给他听,陪他听音乐,我还想,将来他长得会不会很像你?我希望他有你的眼睛,你的鼻子,可一定要比你爱笑,我希望他活得快乐,不要他受一点点苦……我想,这几年就算你忙着工作,至少有宝宝可以陪我,我就不会觉得寂寞。”

  “你……寂寞?”他怅惘地覆述,这是第一次,她卸下强装的笑颜,在他面前坦承寂寞。

  她却以为他不曾知晓,哀伤地掩落羽睫。“我累了,你出去吧。”

  “传雅……”

  “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出院后,莫传雅直接回娘家,镇日躲在房里,不肯踏出一步。

  戴醒仁来探望过她几次,每回都吃闭门羹,她坚决不见他,谁的劝告都不听,他无法,只得默默离去。

  目送他萧索寂寥的身影,莫礼仪感到不忍,她决定自己应该为这个女婿说说话,毅然踅进女儿闺房。

  “传雅,陪妈妈聊聊天好吗?”她故作轻快地扬嗓,唇角含着笑。

  莫博雅正坐在窗台,膝上摊着一本书,莫礼仪扫一眼,见那是一本育婴书籍,书上还夹着胎儿超音波图,心下了然。

  “如果妈是要劝我见醒仁,对不起,我不想见他。”莫传雅冷淡地回话,一动也不动,甚至不肯回头迎视母亲。

  莫礼仪暗暗叹息。“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见他,而且他也已经离开了,明天早上他有一台手术,要跟熊主任的刀,得早点回去准备。”

  “是吗?”莫传雅漠然抱膝,仍是失神地盯着窗外,水眸迷离。

  莫礼仪面对女儿,在窗台另一侧盈盈落坐。“还是很难过吗?”

  轻柔的嗓音拂过莫传雅耳畔,微微震动她,她总算愿意回过眸。“我觉得……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好像也跟着失去了。”她茫然低语,嗓音轻飘飘的,宛若一缕抓不住的游魂。

  莫礼仪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

  感受到母亲的怜爱之意,莫传雅身子一颤,眼眸氤氲,沈淀多日的怨气再度张扬。“妈,他应该跟我商量的,不该自己做决定,他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他也是为你好。”莫礼仪神态平和。“你那时候情况的确很危险,王医生跟张医生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认为立刻动手术对你最好。”

  “宝宝的母亲是我,他们凭什么为我做决定?”莫传雅忧郁地反驳。“还有醒仁,他怎么可以连几分钟的时间都不给我?”

  “他没去见你,是因为他当时正帮一个病人开刀。”

  “我知道,他总是在忙。”莫传雅轻哼。

  莫礼仪观察女儿哀怨的神色。“你很怨他吗?”

  莫传雅自嘲地咬唇。“我也不想怨的……”可她不能不怨。她别过眸。“我想他……没那么爱我。”

  “你不是说过,不管他爱你够不够多,你都愿意守护他的理想?”莫礼仪语气平静,不带褒贬,但听入莫传雅耳里,却像是最犀利的嘲弄。

  她苦涩地颦眉,良久,幽幽一叹。“人家说‘情到深处无怨尤’,看来我还是做不到,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莫礼仪若有所思地望她。“你知道他当时在帮什么样的人开刀吗?是一个即将被判死刑的犯人。”

  “什么?”她一震。“你是说他为了一个死刑犯……丢下我?”

  “听说跟他一起进开刀房的同事都很不理解他,说他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渣丢下自己老婆,可见他一定不怎么爱你。”莫礼仪意味深长地低语。“你也是这么想吗?”

  她紧咬牙关,黯然难语,不愿承认,却也不能自信地否认。

  莫礼仪见女儿眼神阴晴不定,知她内心陷入天人交战,怜惜地抚摸她冰凉的粉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来我们家提亲那天,究竟跟我聊了些什么吗?”

  “……”

  “他跟我说,他爸爸是个抢劫犯——”

  他父亲是个抢劫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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