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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感受到她目不转睛的注视,意湛风修改了几个音律后,语调持平地开口。“桐桐,你这样瞧着我,贴我这么近,我没法专心修音律。”

  自从与大夫酌量过聂紫茵的情况后,他着手调减了几个强力音节,准备届时与大夫调整过的药方双管齐下,以期达到最好的效果。

  “会吗?我瞧你手上的笔从方才到现在都还没停过。”俏皮地眨了眨水眸,两朵笑窝定在努起的粉唇边,她厚着脸皮否认。

  这此一日子以来,意湛风依然冷漠难以亲近,但至少不似以往的没有情绪。

  她可以感觉出他细微几不见痕迹的转变,也享受着他的转变。

  谁让她的阿哥是如此卓尔不凡、俊逸潇洒、才华洋溢,教她管不住内心的“倾慕”,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别闹了,可以试音了。”没好气地推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嗓音持平,让人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桐普晴对他与日俱增的情感,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几次下来,他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接受她释放出的热情。

  “哼!真无情。”揉了揉被戳痛的额,她嘟起唇,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指控。

  每每瞧着她这神情,意湛风便忍不住直想笑。

  桐普晴委屈的模样,像他辜负了她满满情意,硬要让他愧疚地想博取他的怜惜。

  “不试音我就甩掉你这个小牛皮糖。”他似笑非笑地拧着她娇俏的鼻,无情地识破她的意图,坏心地不顺她的意,偏想看她生气时嘟着嘴的可爱模样。

  果然,桐普握着小拳,气呼呼地在原地蹬跳几下,抗议道:“你!臭阿哥!”

  意湛风低敛着眉再确定一次音名,他不为所动地喃道:“你再不练,我就真的不给你半点机会。”

  知道桐普晴将月下那个失控的啄吻视为定情之吻,扣着这点想让他成为她的情人阿哥,因此在她特别无赖时,意湛风会故意用这点来威胁她。

  “你耍赖当负心郎,小心月神会割你耳朵,进苗寨被下蛊整得惨兮兮……”

  她嘴上叨叨絮絮嘟囔着,双眸却还是乖乖地看着工尺谱上修改的音名,听话地开始吹起金芦笙。

  见她乖乖合作,意湛风松了口气,立刻专注地闭上眼,感受一再修正的音名。

  片刻后,他终是满意点头。

  “修改到这个程度应该差不多了,你要尽快把旋律记住,知道吗?”

  “哇!意大哥最棒了!”忘了方才还在数落他的不是,桐普晴搁下金芦笙,不改本性,拉着他的大手又想同他跳舞。

  任她孩子气地拉着自己,意湛风薄唇上的笑弧已不自觉展开。在他们之间早就没有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而他也习惯了她的亲近。

  他不得不承认,强行进驻他心里的桐普晴,已经成功掳获他的所有心思,迫得他由刚开始的漠然到现在的习惯。

  虽然这粗枝大叶的俏姑娘仍未察觉,但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其实已大大的不同……

  意湛风一确定谱曲,原本对聂紫茵中断的音疗拆成十回,又持续进行着。

  几个月下来,果然成效显着,聂紫茵的人精神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可怜的是桐普晴尚不能习惯聂紫茵每每呕血的模样,每进行一回疗程,她便无法睡得安稳。

  这一夜,绿竹苑静得有几分诡异,风停了、虫鸣安静了,不知由何处传来的狗吠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教人听了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半睡半醒之间,桐普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注视,一睁开眼便发现桐老爹不知在何时,默不作声地杵在榻边瞅着她。

  桐普晴看着久违的父亲,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嚷道:“阿爹,你怎么来了?”

  “桐桐,不要回来。”桐老爹双眸空洞地瞅着女儿,木然地反覆道:“桐桐,不要回来……”

  “阿爹,你到底怎么了?”眸光落在父亲异常苍白的脸上,桐普晴蹙起眉,思绪有些惊慌。

  似没听到女儿担忧的语气,桐老爹木然的眼底覆上淡淡的哀愁。“你在阿风身边,我们都很高兴……不要回来!”

  “阿爹,你在说什么呀!”

  桐老爹的声音飘渺,伴随着不知由哪儿拂入的寒风,一下子就吹散了桐老爹的话。桐普晴心一慌,声音颤抖地嚷道:“阿爹,我没听懂你的话。”

  父亲诡异的行径加深桐普晴心底的疑惑,她慌忙下榻,打算走向他的同时,父亲的身影却霍地往后退出绿竹苑。“阿爹,你要上哪去?”

  父亲哀伤的眼神,以及四周莫名的冷意让桐普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阿爹、阿爹……你要上哪去?”她加快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父亲,待一阵白烟莫名漫起,桐老爹的身形已消失在绿竹苑外。

  “留在写意山庄,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桐老爹的声音回荡在冷风中,渐渐地飘散开来。

  “阿爹!别走、别走!”说不出的感伤支配着她的情绪,她嚷着、喊着、哭着、挣扎着,拚命跑着,却阻止不了父亲渐行渐远的身形。

  直到泪水染湿衣襟,她才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是梦吗?”坐在床榻上,桐普晴思绪紊乱地自言自语。“难道是寨里出事了吗?”

  莫名的无助一涌而上,她蜷缩着身子,心陡然乱了调。

  这一夜,她内心忐忑、了无睡意,只能睁眼直至天明。

  “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意湛风一踏入绿竹苑,眼底一落入她眼下明显的淡淡黑晕时,怜惜的心绪油然而生。

  她向来带笑的小脸没了笑容,连语调也揉着闷哑。“意大哥,我想回努拉苗寨。”

  父亲的身影太真实,真实得让她不得不怀疑那场梦是个预兆。

  错愕地看着桐普晴坚定的态度,意湛风深深睨着她。“你知道现在是紫茵最重要的时刻。”

  “我知道、我知道。”她可爱的脸庞有着迷茫与慌乱。“只是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好似、奸似寨里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恐惧像是只巨大的魔爪,牢牢地抓住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没有办法呼吸,她根本无法忘怀昨夜瞻战心惊的感受。

  “你自己也说是你的感觉、你的想像,感觉和想像都不足为凭,不是吗?”无可奈何地将她拉进怀里,意湛风以为这只是她的推托之词。

  桐普晴怔然地看着意湛风冷漠的态度,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用尽全身气力开口道:“不!这不是一般的感觉和想像,我一定要回努拉苗寨一趟!”

  “等替紫茵做完最后两个疗程,我再陪你回去。”他语气沉静地开口,丝毫不被桐普晴恶劣的语气所影响。

  最后这两个疗程对聂紫茵太重要,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的决定,让桐普晴心口漫过一股莫名的酸意。

  “紫茵姐姐的状况已有改善,我很快就会回来。”

  “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派人替你走这一趟。”这是他的极限与最后让步。

  他不明白桐普晴为何如此坚持、如此不安,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提出回努拉苗寨的打算。

  陡地,桐普晴拚命摇头,一张小脸褪成死白地道:“我一定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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