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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你要喝什么啦?”我拍她的手。

  "卡布基诺。"她对着店里的小妹说,等她走了以后,莉又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喜欢喝酸的?”

  "戒掉咖啡以后。"

  "不会吧?"她震惊地说:"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

  "你恶心喔!该不会是怀孕了吧?"她皱着眉头,盯着我说。

  "什么恶心!"我被她的表情逗笑。

  "真的怀孕了!"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拼命朝着依旧偏平的肚子瞧。"真的有宝宝跑出来?”

  被她这么一说,怀孕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喽!

  "你呢?”我转移话题。"干嘛心情不好?”

  "老虎又捡到一只黑猫,扫把狗好喜欢和它玩,都不理我,我最讨厌猫了,狡诈而又多变。"她嘟着嘴巴不满地说。

  我已经习惯她说话的方式,好笑地看着她说话时表情丰富的脸。

  "你讨不讨厌猫?"她突然这么问我。

  我看着她正经的脸,只好说:“当然讨厌喽!"尽量不要让自己笑出来。

  她没有因为我的答案而感到开怀,郁郁寡欢地不断望着窗外。

  "怎么了?"我看着她姣好的侧面,轻轻问她说。

  她没有回答我,仿佛是正专心听着咖啡厅放出来的大提琴独奏曲。"是巴哈。"她只轻微地牵动嘴角。

  我只好专心喝着酸极的柠檬汁,看窗外过往的人群匆匆走过。

  "好难过喔!最近老是有不再年轻的感觉,莉幽幽地说。

  我心有同感。"是啊!真是从没想过我也会怀孕呢!"

  "野子过年来找我,说要移民了。"她终于告诉我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

  野子是莉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学,一直到野子交了男朋友之前,始终形影不离。

  野子在莉心中一直有无法抹灭的印象,是属于年轻、青春的印象。

  如今,似乎什么都愈淡愈远了,我们站在时间的洪流上,被逼得必须和过往告别。然而,记忆……

  我没有说出任何安慰她的话,仿佛心灵相通般,静默地看着午后时光流逝,黄昏西斜的夕阳投射在玻璃窗上。

  然后莉突然灿烂地笑了,原本想点起一根烟的,看了看我又作罢,发现隔壁桌的男子抽起烟来,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里有孕妇呢!”我听到她这么对那个人说。

  那个男子回过头望着我,我对他笑了笑,他"喔"了一声,马上熄掉烟。

  过了一会,他对面的男子一点起烟来,他马上对那个人说:"这里有孕妇呢!"

  那个人也"喔"了一声,马上熄掉烟。

  我和莉相视一笑。

  清明节连续假期,我赶着拥挤的车潮回家,准备为母亲扫墓。

  清明节一直是我们全家人团聚的日子,十五年来,我们从未间断为母亲扫墓。

  母亲就葬在山坡上公共墓地中,我和小弟拔除了又长高的杂草,父亲把平台的泥土和灰烟扫净,用白色的布,拭净刻着母亲名字的石碑。

  摆上鲜花和素果,点上了香也燃着冥钱,我们伴着母亲一整天,一直到黑夜降临才下山。

  父亲依然是一张严肃的脸,没有露出任何哀伤。

  这么多年了……

  我偷偷问着小弟:"父亲还爱着母亲吗?”

  他深思一下。"爱吧!至少是以他的方式爱着吧!”

  我对着黑夜露出的第一个星子说——母亲,我也爱你。然后坐车赶回台中时,已是深夜了。

  一回到七楼的公寓,就听到电话铃响,在宁静的黑夜里,分外惊心。

  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停顿了一会又挂断了。

  接连着五天,我接到三通这样不说一句话的电话。心里并不觉得发毛或有任何惧怕,总觉得好像是麦田打来的一样。

  第六天的时候,我整天都在期待电话响起。

  电话再度响起,已经是深夜的事了。觉得电话那头真的是他似的,知道又会一句话不说就挂断了,拿起话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时,心里感到难过,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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