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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十章

  麦田夺门而出的那一夜,我等候他一直等到天明。

  他没有出现,这在平常也是常有的事,我心里只有难过,没有感到任何异状。

  接连三、四天,他都没有回来,我心想大概又避着我不想见吧!

  接到他同事的电话,我才开始慌张了起来。他说麦田前几天约好一起讨论新计划案,但爽约了。

  建筑师和麦田的老板也都先后打电话来,有突发的急事找他。

  “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只能这么对他说。

  “真的不知道吗"他们都会无法相信又追问我一句。

  “真的不知道。"我又重复一句。

  “喔!"似乎十分不相信,既怀疑我说谎,又隐约察觉我和麦田的婚姻有危机的口气,就这么"喔"了一声,挂电话。

  真正觉得事太严重,是麦田母亲打来电话以后,大概是麦田的同事打电话问她麦田的下落,她才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吵架了。"我只好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放下工作和老婆跑得不见人影,真是死硬的脾气和他父亲一样,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他回来我会教训他的。"麦田的母亲国台语夹杂着,很善良地对我说。

  过了一个礼拜以后,仍没有麦田的踪影,连父亲也打电话来,说了半小时有关夫妻相处之道,互敬互爱、相敬如宾之类的话。

  麦田谁也没有联络,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有兴起打电话给卓秋华的念头,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她反而打电话来问我麦田的下落。

  曾经夸张地联想他们也许私奔了,如今觉得自己实在荒谬得可笑,心里却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四月,麦田离去将近一个月。春天明显的来临,卧房里杜象的画已经换下,我把拼好的《维纳斯诞生》表框,挂在原来挂杜象的画的地方。

  发觉生活真的应验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害怕失去麦田的心比失去麦田的日子更难熬。

  夜晚不再作恶梦了,而我依然想他,好像想一个正在作战的丈夫,随时有他不再回来的心里准备。

  孩子很好,每个礼拜去看医生时,他都笑笑地对我说。

  小弟似乎从父亲那里得知消息,突然有一天来找我,说是要带我去东海兜风。

  他的车里面,还是只有一卷陈升的录音带,别无选择地一路上反覆听着他的歌。然而,每次听到《最后一盏灯》这首时,眼泪总是有夺眶而出的冲动。

  从小弟那里探听到,父亲对我的婚姻仍十分乐观,他认为夫妻争吵是常有的事。而小弟好像每次都和父亲有相反的感想,要不然,他也不会特地带我出来散心。

  四月的东海牧场的草原,像正吹奏着韦瓦第《春》的奏鸣曲一般。

  一、两个和我心有同感的学生就坐在树下写生,天空蓝得很高很高,我的心像云一样静止。

  回程的路途,我开着车窗不断向后望,风吹乱了我的发,远处的景色变得不可捉摸,只剩下不断流曳的线条。

  "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快乐。"小弟最后对我说。

  翻译的书终于出版了,去出版社的时候顺道找莉。

  第一句话她就说:"还知道要来见我。”

  我有点心虚,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和他还好吧?"她转动她滚滚的眼睛,直盯着我瞧。

  "很好呀!"我停顿了一回。"大概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吧!”

  她"喔"了一声,然后想想这句话她自己以前也说过,遂露出关心的眼神望着我。

  "真的?”

  我点点头。

  "你等一下。"她一溜烟不见人影。

  我坐在她办公的位子上,翻看泰戈尔的诗集,找到以前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诗:

  叶的凋零与死都是旋风的急速转动,它广大的圆圈在星际间慢慢推移着。

  "走吧!"莉又像一阵风地突然来到我面前,她拉我起来。

  “去哪里?"我被她拉着手走出办公室,不敢惊动其他人,我小声地问。

  "去散步、去喝咖啡,去做什么都好。"

  "你不工作了?”我站着不走,反而拉着她也停下来。

  她用力摇摇头,理所当然地说:“已经请假了。”

  “今天天气很平常,也没有特别好,干嘛!"我笑着对她说。

  "我心情不好呀!"她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而我想你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喽……”

  “那我们去哪里?”

  "喝咖啡好了。"她拉着我走进一家我从未去过的咖啡厅,她和那位老板似乎很熟,和老板的狗也很熟。

  "攀谈了一阵,我们才选了一个位子坐下。

  "喝什么?"莉问我。

  "柠檬汁。"我看了MENU然后说。

  她狐疑地斜睨着我。"柠檬汁?”提高声调,然后做了一个恐怖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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