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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那是一座游泳池的模型。”他打破我们之间静默的气氛,也望着那座模型说。

  “我还以为是座礼堂呢!”我觉得它是座游泳池也不错。“在这里面游泳,会不会像在蓝色的天空中飘浮一样?”我如是幻想地问。

  他微笑地望着我。“也许吧!”

  “阳光穿透玻璃,照在水面上的样子一定很美妙!”我突然十分向往能见到真的建筑物。“是你做的吗?”

  “不是,是一位建筑师送我的。”然后他又向我解释。“济南大学末来的游泳池,不过因为还有水土方面的问题,这个计划未必能实现。”他一定觉得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又补充说:“我最近做了调查,再提出更完整的计划,就可以实现了。”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根烟,点了火以后就抽了起来。“要音乐吗?”

  “嗯!”我望着那逐渐上升的白烟,用力点着头。

  他叼一根烟,蹲在音响前,不到片刻,房间就充满着醉人的旋律,当然又是古典音乐,但并不知晓是那位大师的音乐。

  “要喝咖啡吗?”他转过身对我说,望着我的仍是那双令人着迷的黑眸。

  我眯着眼睛,笑着对他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门的背影,心里很高兴我和麦田之间,终于恢复结婚以前那种和谐又温柔的状态。

  我盯着那座玻璃的模型,突然想到高中时候,历史课本中说到加尔府亚的人那一段。

  古代,加尔府亚从凄荒的北方移居到两河流域来。不但承袭了古巴比伦文明,也创造了独特的文化。

  其中最著名的是空中花园的建立,那时候,我无法想像它的样子,觉得应是加尔府亚人幻想的结晶。

  人都有寻找空中花园的本能吧?然而真正能落实到生活中的人,是少而又少。我想。

  麦田的生活对我来说,是稀有的经验。

  “咖啡好了。”他打破了我的冥想。

  望着他端咖啡的模样,我忽然发觉,对着他笑是件极容易的事!

  与麦田过了三天平静生活之后,第四天的早晨,我又去莉的出版社一趟。

  是抱着很烦而不得不去的心情出门,因为要和无聊的人谈论无聊琐碎的事,我想任谁都无法打起精神来吧!

  以前工作的时候,就和主编常发生不愉快的事,这次为了出书,难免必须和她接触,这也许就是我心情不好的缘故。

  以前的主编,是长得像老处女一样古板的人,虽然没有带着黑而厚的塑脉眼镜,不过,也是那种穿着打扮,都会选择灰色或土色套装的人。

  之所以和她有过节,是源于一件荒谬的事情。她的先生在新闻部担任主编,是很害羞内向而有文才的人,在他妻子身旁,老是一句不吭、胆怯得有如老鼠。

  我翻译了一篇美国黑人民权的文章,因而能有机缘结识他。

  我一直认为我和他之间,就像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样来往。完全没有料想到,我会成为他们夫妻争吵的焦点。

  他们后离婚了,理由是他有外遇,而外遇的对象……

  没错!就是我。

  我原本应该埋怨他怎么可以用小人心机设计陷害我!

  后来,在我仔细思考之下,我想他一定找不到其他人选,才会出此下策,选择一个和他从来不算亲近的我。

  一想到他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会和老古板对抗的,我心中对他的埋怨也就烟消云散了。

  然而自此以后,我便成为老古板的眼中钉、肉中刺,直到我辞职为止。

  如今,当我又来到她的办公室门前,心里不免忐忑不安,正心想这么久没见面,不知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时,眼前的门却应声打开。

  我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随即换上笑容,才发现不是老古板,而是那株长头发的水仙花。

  他锐利的眼睛扫射了我一下。“没想到这么巧,你在这里上班吗?”

  我感到意外,他居然没有忘记我。

  “不是,我……”刚要解释,老古板走了过来说:“她是将来要出书的作家。”

  她还客气地向我介绍水仙花,她说:“他是我们的新老板。”

  我们彼此礼貌地微笑,并客气地点头,说些客套话以后,他走出去,我则走进主编办公室内。

  和老古板聊了一会儿,我十分庆幸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刁难我,说些苛薄的话。

  她对待我,就像客人一样的尊重,我还以为是她的个性改变不少,心里正要称赞她妩媚多了时,她却自己掀出底牌。

  她说:“你以前就认识林先生?”

  “间接认识的,朋友带我去他的生日宴会。”我这么回答,心中怀疑她是否是莉口中说的哈巴狗之一。

  后来.她虽然没有再提起有关那株水仙花的事,她的眼神却一再地告诉我,对我客气只不过是看在我认识林先生的分上罢了。

  走出公司以后,我不禁能松了一口气。但天空这时却下起雨来,我犹豫该等雨停,还是不顾一切冲回去好。

  最后决定先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再说。我把西装外套脱下,盖在头上,准备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到对街。

  行经马路的一半时,奇迹似的有人帮我撑伞,我们一起跑到对街的骑楼,我拿下西装外套,正要对他说些感谢的话时,却惊愕地发现原来是那株长头发的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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