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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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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开口时声音已沉哑,“你们各自自断一臂,副堂主霍然接掌天璇堂,拳龙永留漠野边疆不得复返,若踏出边城一步,杀无赦!” “谢宫主不杀之恩。”两人退出,豢龙在门口回头,眼睛里似乎闪现一丝精光,片刻又暗了下去。 “向晚,向晚……”屠征轻呤着闭上了眼,将霜河九星珏贴近唇,寻找那一分余温,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历历在心头。 浮云擦身而过,情爱有缘无分。 他笑了起来,五官扭曲:“少了你,我怎么得这天下?” 衣袖一扫,桌上的器皿全部落地。听着毁灭的声音,他仿佛觉得自身就是那些破碎的东西,心头有抑制不住的快感! 房中嘈杂巨响,待一切事物砸尽之后,他的白衣也成了血衣,内外交加的痛楚抽净了支撑的力气,他靠着床榻缓缓滑坐下,连笑出一声都觉得困难。 握紧的指伸展开,霜河九星珏一角插进掌心,似乎断掉了线中的情爱,血沿着指缝、手腕四处流。他翻过掌,任由玉珏和着血摔在地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低低的评语犹如誓言,“我不信你已经死了,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找出来。” 大霜河畔燕子南飞,一尾剪走春泥青草,朔风吹凉河岸,白波生冷,霜结冰封。直到许久之后,暖日复苏,春水才开始薄冰之下的脉动流涌,连同曾荒凉的渡口都有了自然之声相应。 花间同年岁,人间一朝代。 在这稍嫌荒凉的霜河源头,边城的风带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他牵马自长草中踏来,任牛羊在身畔悠闲来去。 “好马!”一头靠近的牛闷叫着打转,背上的女孩儿粗野地仰躺着。 清艳的轮廓仍有孩童的涩气,却也有了十多岁少女的风姿,似曾相识的容貌令他停下脚步。茫然地注视。 “你——”女孩歪着头,也觉得眼前中年男子的脸有些熟悉,勾引着她心底埋藏久远的深沉疑问。突然,一个灵光闪过,她嚷着从牛背上翻下来,危险的姿势令人捏一把冷汗,“你是找豢龙的?” “是,也不是。”他淡道,仍是目不转睛,但眸光分明已穿透女孩容颜,到了更深远的地方。豢龙只是顺便,真正要找的,是那个生死未卜的女人。 女孩眯着明媚的大眼笑了:“豢龙说过,姓屠的客人今日一定会到,你就是?” 他微一怔,然后也笑了,只是有哀恸。 “那他的臂膀也是你断的?”女孩脸色倏地变了,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小脚小拳头纷纷落来。 哪来的野孩子?!他皱眉,一转手便将她拎了起来,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是她!那眉眼、那嘴唇——近十年来从未熄灭过的希望火苗如野火燃起。 “你、你欺负小孩算什么东西?!”女孩踢着脚,脸涨得通红,“你再对我不客气,我让你一辈子找不到娘跟弟弟!” “你说什么?”他沉声,毁天灭地的感觉不过如此,“你娘是谁,你弟弟又是谁?”他入天三分,掘地九尺,寻找了她多年,每每因传来消息的真伪而心境大起大落,难以平息。而教训过后,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命运圈套,他还是会自发地跳进去——即使是这一次遥远的漠野边疆。难道豢龙书信上所说的秘密便是这个?她真的在人间、在这荒野边城? “叔叔,你的手在发抖。”女孩狡黠地戳戳他。想找娘,还不快痛哭流涕讨好她? 他松手,蹲下身去与女孩平视:“她在哪里?” “我叫戈舒。”女孩呛咳了几声,笑嘻嘻地答非所问。 青筋在额际跳动,他的指关节发出“喀啦”地崩响:“她在哪里?”那痛苦又极尽忍耐的表情足以令冰川融化。 情的滋味啊—— 戈舒眨眼,望着,笑意渐渐被轻愁压下,泛起只有自己明白的酸涩,不是孩童单纯的崇拜爱戴,心在跳动,声声都是怦怦、豢龙,怦怦、豢龙…… 她立身,少女昂扬的姿态优美矫健。 她在那儿,她以目光说。 他随之转头,呆望着袅袅炊烟前似要踏仙气飞去的人影,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活的。 “舒儿——”她喊,话语震惊地截住,飘散于苍凉长空。 草野间,四目相对。 “向晚。”他低语。 “你得到天下了。”这是重逢之后她对他说出 的第一句话。她终于不怨不恨了吗? 淡笑,那般萧索孤寂:“天下在掌心的感觉,是 什么都没有。”征服如棋,在于过程的激荡,胜后的 繁琐、懈怠令雄伟瑰奇的殿宇空荡,万人仰视的帝位无趣。也许是心境使然,他对操纵人命的游戏 已无留恋,战马平啸后,沉落的黄尘上,没有血色蒙蔽的将来竟更加茫然无主——只因以为半生都再无她。 扔开马缰,他大步跨去,在她有所回应之前以双臂禁锢了她。 重逢的眸里,他看到了思念煎熬的,不止是他。她对他始终都是有情。 “人生有几个七年,向晚?”他哑声。 而他已经为她空耗去两个,连得到的江山,也拱手让人。 岁月沉积出的情爱,不是甜美,而是异样沧桑的艳丽。 雾气漫上她的双眸,她不语,终于在凝望远方山峦中,将螓首轻轻靠落在他的肩上:“屠征……” 无力再飞,无心再逃。 他涉水霜河,几度将溺。 无数年后,他们的宿命终于在彼岸圆满,恩恩怨怨,尽赴风中。 一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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