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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贫道是来给太后看病了。”仍是微笑,无名要倾近身子,却被太后如避蛇蝎似的闪开。

  太后翻身一滚,手中已抓住枕下的念珠,高高举在头顶,“你们这群小贱人!活着和哀家斗,死了还要来害哀家!让你们给皇上殉葬不是正好——活着的时候死缠着皇上,死了倒又不愿意啦?!银儿!你这贱婢,勾引皇上还不够,还想怀龙种跃龙门,做梦啊!连那些个正经的妃嫔生的本宫都不留,何况是你怀的这个孽种!踹!狠狠地踹,给本宫踹死这个小贱人!……你们这些贱人,走开!让那些小杂种死得全尸就是哀家慈悲了!哀家已经让皇儿把你们葬在皇子陵了,也算是让你们母子团聚,你们还要怎么样?……小贱人,你们活着的时候哀家也不怕,何况你们死了?再让你们死一次……血,好多血啊!别烧我,别烧我……救命!救命——”

  李太后神志不清,话说得也颠三倒四,一会儿是现在,一会儿又是过去,所有的人都听得呆住了。一时慈颐宫里一片沉寂,除了李太后疯狂的叫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一声,竟是有人撑不住瘫在地上。

  无名慢慢后退,最后站直身看着脸色铁青的皇上和神色木然的龙昊祯,平声道:“太后病了,病得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是,母后病了,病得很严重!”皇上点着头,突然转过身,沉默片刻,猛地扭头喝道:“从今天起,你们这些奴才就好好在慈颐宫侍候太后。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慈颐宫半步。若是有谁抗旨不遵,立刻拖出去斩了!”

  “奴婢遵旨。”跪倒在地,有人忍不住低低哭泣,心里都知道这辈子是怕出不了这慈颐宫了。

  皇上皱皱眉,突然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无名垂下头,掩去唇角的诡魅笑意,慢慢跟了出去。

  龙昊祯怔怔地站着,突然扑过去抱住太后,“母后,你醒过来醒过来!”

  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妙清又悲又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转头间,只见太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里喃着:“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就算是明知太后的话毫无意义,妙清却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胆战心惊地慢慢扭过头去。

  鼻间最后一丝甜香渐渐淡去,干涩的双目沉沉地睁不开。那些声音恍惚得像是前世的回声……

  “你真是不小心,怎么竟让宁神香熄了呢?万一太后一会儿又闹起来,可有大家好受的了。”

  “没想到太后竟是那样的人……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最毒妇人心呢!”

  “小声点!这话要让人听去你还要不要命啊?其实也不奇怪啊,不是早就有人说那些个夭折的小皇子死得蹊跷吗?哎,跟你这个新来的说这些做什么?你不知道这宫里头黑着呢!比这可怕的事多得是,我听说本来还有个女官专门记录这些宫廷秘事,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这些奴才!在说什么?猛地睁开眼,恍如从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中惊醒,一头的汗。眼珠微微转动,她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有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沉重的帘慢终于拉开,久违的阳光涌了进来,让她不自觉地微微合上眼,“何连长!”

  “太后不记得何总管还在天牢了吗?”小心翼翼的回答让她稍稍回复神志。猛地睁开眼,阴冷的目光让两个宫女打了个寒战,连手脚都打颤。

  “你们刚才说得很开心是吧?”

  “奴婢该死!”跪倒在地,胆子稍大的低声道:“奴婢说的都是太后自己说的……”话没等说完,另一个已一耳光掴在她脸上,大声道:“奴婢该死!太后饶命……”

  “你刚才说什么?哀家说了什么?”虽然身虚体弱,但凌人的气势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太后真的不记得了?太后说那些话的时候皇上和英王都在,那个元一真人还说太后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胡说八道……”

  “失心疯?”震惊!那种连心脏都好像被人捏紧的压迫感与痛楚。她究竟都说了什么?怎么好像做了一场又累又长的噩梦,而梦醒,已物是人非……

  忽然记得什么似的撑起身,“其他人呢?慈颐宫怎么只剩下你们两个?”

  “回太后,其他人都在外面……”

  “是吗?”没留意宫女欲言又止的神情,太后挥挥手道:“去把何连长给哀家叫来!”

  “太后,”宫女为难地道,“皇上叫人守着外面,慈颐宫的人如未奉诏,一律不得自由出入。”

  “你说什么?不!哀家不信!”她尖叫着,看着宫女惊惶的神情却渐渐安静下来。

  这算是什么?软禁她?她这一国之母,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软禁起来!别说她不是疯了,就算她真的疯了,他又怎能这样对她?更或者,他也不过是恼她泄露了一些他本就已心知肚明的秘密。但这世上任谁人都可怨她恨她,独他不能。若没有她,他又如何有今日?好啊!她倒要看看她的孝顺儿子——那个奉行百善孝为先的皇帝怎么来面对她这个得了失心疯的母亲。

  侍卫不敢阻拦她,她华衣盛装,身后簇拥着太监宫女,又是那个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只有眼角突然明显起来的皱纹带出一丝丝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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