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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但,天啊,她真的知道孔奇云是什么样的人吗?

  忍不住的,渺渺再次呻吟出声,重新用手遮住双眼。

  可恶,看来,她今天晚上,不用想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长屋里,纺车整齐划一的排放着。

  两墙对开的高窗,让室内光线充足,上百位织娘女工,坐在木制纺车前,右手摇,左手纺,专心一意,将丝纺成线;另一些,则熟练的织着布。

  在长屋的最后方,有一高脚方桌,其上堆着数卷不同的布料,有对龙对凤的织锦,也有各色绚丽的丝绢。

  一着纯白深衣的女子,站在桌边,翻看着各式布料,低声交代身边衣匠。

  蓦地,一名丫鬟,匆匆从外行来,穿过纺车织机旁,来到桌边。

  “荼蘼姑娘,凌阴已全数完工,公输师傅请您回府验收。”

  站在桌边检查衣料的女人,抬首看着前来通报的丫鬟,道:“知道了,告诉师傅们,我马上回去。”

  丫鬟朝她一福,便转身离开,前去传话。

  荼蘼转向一旁等待制衣的工匠们,道:“我刚说的,可都记下了。”

  “是,都记下了。”

  “家里今年夏衣,就用我刚挑选的这些布料。另外,爷的深衣,领、袖、襟、据等处,皆以纯采镶边,绣样别用金银丝线。”

  “但,荼蘼姑娘,金银丝线,才显其贵啊。”一名衣匠忍不住建议。

  “金银刺眼,太过招摇,凭添惹人议论。”她淡淡道:“爷非官家,不需太过华贵,师傅们用同色丝线,巧工细绣菱纹采边便成。”

  原来是这考量,金银的确刺眼,近年城里多有商家如此,但细想下来,多了确实是俗而不雅。

  “是,知道了。”衣匠垂首,恭敬的欲亲送她出门。

  “师傅留步,您忙吧。”荼蘼蜿拒了衣匠们的送行,自行转身穿过长屋走了出去。

  衣匠们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任她自己离去。

  荼蘼出了铁家的作坊长屋,一进入屋外广场,便看见工匠们在竹竿上晒着脱胶漂白的丝帛,有些人在不远处,在大缸里重复浸染着布料,将其染上各种不同的色彩。

  风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让她闻之欲呕,就算已经来过无数次,她还是很不习惯那些染料的味道。

  不自觉的,她握住了腰间的香囊,强忍着不适,终于走到作坊大门。

  车马,早等在门外。

  “回铁府。”她上了车,交代车夫。

  车马轳轳的离开了作坊,她才松了口气。

  十年前,她刚来时,铁子正经营家业的角度就已甚广。

  他是当世的传奇,年少父母双亡,家业一度衰败至底,但他却不曾放弃,是他一手将铁家重新振兴,在短短数年内,再成大业。

  无论北方的犬马牛羊、裘皮、筋角,南方的珠玑、玳瑁、象齿,东方的渔盐、漆、丝,西方的竹、木、皮革、玉石,铁家皆有经手。

  他将南货北运,北货南卖,赚其利差。

  从越地的田器、燕地的铠甲、秦地的房舍、胡地的弓车,到郑国的刀、宋国的斤、鲁国的削、吴越的剑,他一样投资经营。

  更有甚者,如铸器所需之金锡,染布所需之丹砂,他也不曾放过。

  七年前,因为事业越来越大,光是购置底下庞大工匠仆佣的衣料,每年都是一笔极大的支出,所以他也开始插手纺织。

  她清楚记得,当年她已来三年,却如闲人一般,她非客非仆,身分尴尬,整天闲荒得紧。一日他来探她,刚巧遇上管事来报帐,她也只不过对他手中的帐多看了一眼,那男人便好奇开口询问,她称这笔支出太过,他听了也不恼,反倒要她筹划纺织作坊。

  她吃了一惊,以为他只是说笑。

  谁知,翌日一早,她屋外便已有工匠仆佣候着,说是爷要他们任她这年方才十三的小姑娘差遣,建置作坊。

  那时,才知他是认真的。

  刺鼻的气味,徘徊不去,她怔忡的瞧着窗外街景,将香囊凑至鼻端嗅闻,清雅的香气,缓缓取代了那刺鼻的味道。

  当年,因为太闲,所以才接下作坊的筹划,另一方面,却也是想证明,她并非废人一个,齐商之后,绝不会比楚商差。

  可出了铁家的深宅大院,接触了外界,插手了他的事业,才知晓,铁子正,不是普通的楚商。

  他的才智与气魄,是她远远不及的。

  那一年,她成功的筹办了纺织作坊,但也因此清楚认知到,他的格局与层次,和一般商人根本不同,无法比拟。“群聊社区”bbs.qunliao.com

  她的成功,让他逐渐将铁家内务交与她处理。

  这些年,她尽心尽力的在铁家帮忙,跟在他身边,学他处事之法,习他如何经商。

  她是长女,是刀家巫儿,总有一天,爹娘会来带她回家。

  届时,她习得的,都终将对刀家有所助益。

  届时,她也能如他一般,振兴家业。

  车马轻轻摇晃着,她闭上双眼,小手捏紧了那布制的香囊。

  原本,这些年,她一直是这般想的,直到三年前,她始终怀抱着如此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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